夜已经深了。
禁林下起了雨,淅沥沥地打在层层叠叠的叶片上,空气中弥漫着若有似无的铁锈与腐叶混合的怪异气息。
秋没有立刻动,她在那片深沉的黑暗中静静地站着,感官被放大到极致。
终于,她仿佛有所指引般迈开了脚步,一步步走在泥泞的草地上,像一只正在接近猎物的猫科动物,耐心十足。
在拨开湿漉漉的蕨类植物后,秋找到了埃里希。
他正站在禁林中央一片狼藉的空地上,黑色的德姆斯特朗长袍下摆沾满了湿滑的泥土和深绿色的苔藓,扣子严严实实的扣到了脖颈,被雨水打湿后紧紧地贴在他瘦削的身体上,勾勒出某种禁欲的气质。
他微微喘息着,额前的黑发被雨水打湿,发丝狼狈地贴在苍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肤上。
他正聚精会神地用魔杖尖端对着地面刻画着什么,听到脚步声后警惕地抬起头。
看到来人是秋,埃里希的眼神从凌厉到错愕,再到恐慌,最后所有情绪被强行压下变成冰冷。
他下意识地用脚拂乱了地面上的痕迹。
“走开。”
埃里希的声音低沉沙哑,雨水顺着他下颌线滑落。
秋遥遥站在远处没有动,淡淡道:“你一直在躲我。”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埃里希避开她的目光,动作僵硬地收起魔杖,“你现在应该立刻回城堡睡觉。”
他试图绕过她向禁林更深处走去。
秋没有追上去,只是站在他身后,语气平静,“我看到了,埃里希。罗齐尔在地窖里对你用了那个咒语。”
埃里希的脚步猛地停住了,他绷紧了脊背,像随时准备发动攻击的野兽。
“钻心咒,”秋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冰冷的雨滴,砸在他死寂的心湖上,“很疼吧?”
埃里希终于缓缓地转过身。
天空阴沉沉的,乌云像是要塌下来,惨白的月光穿过云层和雨幕,照耀在他英俊的脸上,阴影将他的脸分割成明暗两半。
“疼?”他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笑,“那点疼?”
沉默了许久。
他像是无法忍受一般,猛地抬手,动作粗暴地扯开了自己湿透的高领长袍最上面的几颗扣子,露出一段苍白瘦削的脖颈和一小片锁骨。
秋的呼吸骤然一窒。
那里有一道极其狰狞、横贯锁骨的陈旧疤痕,扭曲而可怖得像是被某种黑暗魔法或利刃撕裂后留下的印记,与他苍白的皮肤形成骇人的对比。
“这才叫疼,秋。”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挑衅般和自暴自弃的展示欲,像是要将这恐怖的画面刻进她的灵魂里。
“钻心剜骨……呵,那不过是上位者无聊的把戏。现在,你还觉得你知道什么是疼吗?”
拜托——请恐惧他,远离他。
秋的目光却瞟向他因为扯开衣领和激动之下挥手的动作——滑落了一小截宽大的黑袍袖子——露出的苍白的手腕。
手腕内侧有一排排细密而凌乱的陈旧划痕,与锁骨上那道狂野的伤痕截然不同,明显是人为造成的。
埃里希敏锐地捕捉到了秋视线落点的变化和那一瞬间的惊愕。
他愣了一下,英俊的脸上头一次展露出无措,那是一种被窥见最不堪一面的狼狈和羞耻,但随即被他用冰冷覆盖。
像是被秋的目光烫到一样,埃里希猛地将手收回,袖子刷地落下,严严实实地遮住了手腕。
他甚至下意识地将被扯开的领口也拢了回去,欲盖弥彰地试图重新包裹住自己,以获得安全感。
“我想帮你。”
秋的声音有些发紧,她的目光转向埃里希和她如出一辙的黑眼睛。
这四个字让埃里希愣住了。
然后,他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般发出一声短促而嘶哑的笑声。
雨水从他脸上滑落,分不清是雨还是别的什么。
“帮我?”
他大步猛地走向秋,然后停住脚步,潮湿冰冷的袍子几乎贴到她的身上。
两个同样黑发黑眼的巫师紧紧站在一起,呼吸相闻,近到秋抬头就能看到埃里希说话时滚动的喉结,他身上有一种混合着雨水、泥土和禁欲的危险气息。
“用你的同情?还是用你那天真的妄想?我早已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我需要的只是远离你,远离你带来的所有麻烦和软弱的情绪。
“你什么都不知道……”
他的声音降低成耳语,像毒蛇的嘶嘶声,“你所看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你以为你窥见了深渊,实际上你只是站在悬崖边往下看了一眼而已。”
秋迎上他的目光,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像无声的泪,“那就让我看看全部。”
他手腕上那惊心动魄的伤痕在她眼前挥之不去,她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埃里希所有的冷漠疏远,或许都是一种极致的自我毁灭。
“你疯了。”
“也许吧。”
秋伸出手,她的指尖冰凉,先是轻轻地触碰到了埃里希胸前那件被雨水浸透,掩盖着锁骨伤痕的长袍,她能感觉到布料下他骤然绷紧的肌肉和剧烈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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