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清晨的天色灰蒙蒙的,像蒙了层厚厚的棉絮。陈小鱼推开院门时,细碎的雪沫子正打着旋儿往下落,落在脖颈里,凉得他一激灵。巷口那棵老槐树的枝桠上,已经积了层薄雪,看着倒有几分水墨画的意思。
老董的车顶也白了,老爷子正拿着扫帚在扫雪,看见陈小鱼出来,咧嘴一笑:“今儿个年三十,赶在年前最后一钓——带你去守潭。”
“守潭?”陈小鱼搓着手上了车,车里暖气开得足,玻璃窗上凝了层水雾。
“青龙潭,记得不?夏天咱们去过那儿。”老董发动车子,雨刷刮掉前挡风玻璃上的雪,“冬天潭水深,鱼都聚在潭心了,得用长竿守。”
车子驶出城区时,雪下得密了些。路旁的田野白茫茫一片,远处的村庄在雪幕里若隐若现,偶尔有零星的鞭炮声传来——那是性急的孩子提前放了迎春的炮仗。
“守潭守潭,讲究的就是个‘守’字。”老董开得慢,车轮在积雪的路面上压出两道辙印,“冬天天冷,鱼懒,不爱动。你就得守着,守着守着,它总得来一口。”
青龙潭在城西二十里,是个天然形成的深水潭,夏天来时潭水碧绿,深不见底。这会儿到了地方,陈小鱼下车一看——嚯,整个潭面都结了冰,冰上还覆了层雪,白茫茫一片,只有潭心一小块没冻实,冒着袅袅白气。
“就那儿。”老董指着那处没结冰的水面,“底下有泉眼,冬天也不冻。鱼都聚在那一块儿取暖呢。”
今天的装备很特别。老董从车上搬下两支七米二的长节竿,竿身黑沉,握把处缠着防滑带。“潭水深,竿子短了够不着。”又取出线轮,是那种老式纺车轮,摇起来“咔哒咔哒”响,“这种轮子出线顺,收线快,守大鱼就得用这个。”
主线用的是4.0号,子线2.5,钩子是特大号伊势尼,看着就吓人。浮漂更夸张——足有二十公分长,漂身粗得像小胡萝卜,漂尾漆成荧光橘红。
“潭子深,漂小吃铅轻了沉不到底。”老董一边组装一边解释,“这漂吃铅五克,再深的水也能立得住。”
开饵是重头戏。老董从保温箱里搬出个瓦罐,揭开盖子,一股浓郁的发酵味扑鼻而来。“老坛玉米,泡了三个月了。”他又拿出几个袋子:一包腥味螺鲤,一包藻味颗粒,还有一小瓶暗红色的液体。
“冬天鱼馋腥,但光腥不行,得带点酵香。”他按二比一的比例配好螺鲤和颗粒,又抓了两大把老坛玉米拌进去,最后滴入那红色液体,“这是药酒,我加了阿魏、丁香、山奈,冬天诱鱼最好使。”
水是温水——老董特意灌的暖壶里的水。“天冷,用温水开饵,味道散得快。”他慢慢加水,用手搅拌。饵料在盆里渐渐成团,散发出复杂的味道——腥、酵、香混在一起,在清冷的空气里格外分明。
做窝更有讲究。老董不用打窝器,而是徒手捏团。他抓了几大把混合好的窝料,加水搅匀,捏成拳头大的团子,在手里掂了掂,然后抡圆了胳膊,“嗖”地投向潭心。
“咚”一声闷响,窝料在潭心溅起水花。老董连投了七八团,这才停手。“守潭做窝,得狠。量要大,味道要冲,把远处的鱼都诱过来。”
第一竿抛出去,铅坠带着线组划出长长的弧线,“扑通”落入潭心。浮漂缓缓立起,在昏暗的天光下,那点橘红格外醒目。陈小鱼把竿架在炮台上,调整好卸力,坐进钓椅。
等待开始了。
雪还在下,细细密密的,落在冰面上,落在浮漂周围的水面,悄无声息地化了。潭边静极了,静得能听见雪落的声音,能听见自己呼吸的声音。陈小鱼盯着那点橘红,忽然觉得,这年三十的早晨,坐在这冰天雪地里守着深潭,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急不得。”老董点起支烟,烟雾在雪幕里笔直上升,“守潭守潭,你得真守得住。有时候一天就等那一口,这一口,可能就是大家伙。”
一支烟抽完,浮漂纹丝不动。陈小鱼搓了搓冻得发僵的手指,往手里哈了口热气。老董递过来个暖手宝:“揣怀里,手冻僵了扬竿都没力气。”
又过了半小时,浮漂终于有了动静——极轻微地往下一阴,约半目,随即回位。陈小鱼握竿的手紧了紧。几分钟后,又是一阴,这次有一目。他耐着性子等。浮漂缓缓回升,在即将回到原位时,一个干脆的下顿——黑漂了!
扬竿!中了!
手感沉重得像挂底。但下一秒,巨大的拉力从水底传来,渔轮“吱呀”出线。陈小鱼赶紧弓起竿子,那力道沉稳、浑厚,不紧不慢地往深水去。
“是大家伙!”老董放下竿过来,“稳住!让它走!”
这一让就是三十多米。陈小鱼小心控着卸力,感受着每一次发力。水下的鱼不猛冲,但每一摆尾都传递来沉重的震颤。十分钟后,一尾青灰色的背脊在远处翻出水面。
“青鱼!”老董抄网已备好,“潭子里的老青鱼,劲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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