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周后,沈策左臂的石膏终于被拆除。伤口愈合良好,留下了一道狰狞的疤痕,像一条蜈蚣匍匐在手臂上,提醒着他那段惊心动魄的经历。军医又进行了一系列细致的检查和评估,最终签署了出院许可。
出院手续办得异常简洁迅速,依旧是作训科李科长亲自来接他。没有鲜花,没有欢迎仪式,只有一辆挂着普通军牌的越野车,悄无声息地驶离了野战医院,汇入营区日常的车流中。
车窗外,熟悉的营房、训练场、标语牌飞速掠过,一切都和受伤前没什么两样。士兵们喊着口号在跑步,装备车辆在道路上穿梭,远处靶场传来隐隐的枪声。这种按部就班的常态,反而让沈策感到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仿佛黑云岭的生死搏杀,只是他昏迷时做的一个漫长而血腥的噩梦。
但手臂上隐隐的刺痛和心底沉甸甸的重量,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那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
李科长专注地开着车,一路无话,直到车子停在作训科那栋熟悉的二层小楼前。他熄了火,却没有立刻下车,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着,似乎在斟酌词句。
“小沈,”李科长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回来了,就先把伤养利索。科里最近……没什么急事,你先熟悉一下情况,不用急着参与具体工作。”
沈策心里明白,这所谓的“熟悉情况”、“不用急着工作”,是一种保护性的隔离。关于黑云岭事件的内部调查和后续处理远未结束,他这个核心当事人,在一切水落石出之前,需要保持低调。
“明白,科长。”沈策平静地回答。
“嗯。”李科长点了点头,推开车门,“你的宿舍已经安排好了,还是原来那间。生活上有什么需要,直接跟我说。”
沈策跟着李科长走进办公楼。走廊里偶尔遇到的同事,看到他回来,眼神都有些复杂,有好奇,有关切,但更多是一种刻意的回避和距离感。大家似乎都得到了某种暗示,对他这个刚刚经历了“重大演习事故”(这是对外的统一口径)的同事,保持谨慎的态度。
这种无形的隔膜,让沈策感到一丝压抑。他不再是那个普通的作训科干事了,他身上被打上了特殊的标签。
他的办公室桌位还保留着,但桌上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尘。他默默地打水,擦拭桌椅,整理文件,动作有些缓慢,左臂还不敢太用力。一切都和以前一样,但一切又都不同了。王猛和卢警卫还没有归队,据说还在接受更详细的心理评估和隔离审查。整个“暗影”小组,事实上处于一种解散但未明说的状态。
下午,沈策被叫到了科长办公室。除了李科长,还有一位没见过面的、肩章是两杠四星的大校,神色严肃,自我介绍是旅政治工作部的主任。
“沈策同志,坐。”主任指了指椅子,语气正式,“你的伤情恢复情况,我们已经了解了。首先,我代表旅党委,对你和‘暗影’小组在近期重大演训任务中表现出的英勇顽强和高度责任感,提出表扬!” 官方的措辞,听不出太多真情实感。
沈策挺直腰板:“谢谢首长!这是我们的职责!”
主任点了点头,话锋一转:“关于此次任务的详细经过和后续情况,旅里正在根据上级指示进行深入总结和评估。在此期间,你需要严格遵守保密纪律,不得与任何人谈论任务细节,包括王猛和卢警卫同志。这是政治要求,明白吗?”
“明白!”沈策心中一凛。连小组内部成员之间都不允许交流?这说明了事情的严重性和敏感性远超想象。
“很好。”主任的脸色缓和了一些,“组织上考虑到你此次任务辛苦,且负伤初愈,决定给你安排一段时间的疗养恢复期。地点安排在军区北溪疗养院,明天出发。”
疗养?沈策愣住了。这看似是关怀,但在这个节骨眼上,将他调离旅里,送往远离核心区域的疗养院,更像是一种……隔离审查的变相形式?是为了保护他,还是为了防止他接触某些人或事?
他下意识地看向李科长,李科长的眼神有些复杂,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接受安排。
“是!服从组织安排!”沈策压下心中的疑虑,起身敬礼。
从科长办公室出来,沈策的心情更加沉重。北溪疗养院,那是高级干部和有功人员休养的地方,环境优美,条件优越。但此刻对他而言,却像一个精致的牢笼。他感觉自己像一颗被拔掉了引信的手雷,被小心翼翼地存放在一个安全的地方,等待处理。
回到空荡荡的宿舍,沈策开始简单收拾行李。他的个人物品很少,大部分还是出征黑云岭前的样子。他拿起床头那个小相框,里面是和林砚书在乌斯的合影,两人穿着军装,笑容灿烂,眼神清澈,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如今,仅仅过去几年,却已物是人非。
他轻轻摩挲着相框,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酸楚。这次去疗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才能再见到她。上次病房里仓促而压抑的见面,言犹在耳。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