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途汽车的颠簸与戈壁的苍茫终被甩在身后,敦煌以一种熟悉的温润气息拥住了他。刚踏足这片熟悉的土地,干燥的风裹着沙砾的微腥扑面而来,生活的节奏便不由分说地将他卷入——堂弟的婚礼迫在眉睫,作为家族中最受倚重的兄长,他义不容辞地扛起接亲、张罗的重担,连片刻喘息的间隙都未曾有。
婚礼当日,天色未明,天边刚泛起一抹鱼肚白,他便随着喧闹的迎亲车队出发了。鞭炮声震耳欲聋,红绸彩带在空中纷飞,空气中弥漫着喜庆的硝烟味与糖果的甜香。他穿着笔挺的深色衬衫,袖口挽至小臂,帮着应对娘家人的“刁难”,笑着分发红包,有条不紊地协调流程,脸上始终挂着应景的温和笑容。当看着堂弟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将红盖头下的新娘牵出门时,那种毫不掩饰的激动与幸福,如同暖流般漫过人群,感染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婚宴上更是热闹非凡。红灯笼高悬,喜字贴满墙,觥筹交错间碰响的清脆声响,与亲友们的欢声笑语交织在一起。他穿梭于各桌之间,忙着招呼许久未见的长辈与朋友,递烟倒酒,言辞得体。许多老友已是成双成对,有的怀里抱着咿呀学语的孩子,言谈间满是柴米油盐的琐碎幸福,眼角眉梢都漾着安稳的笑意。这种热闹与圆满,像一面温润的镜子,在喧嚣中不经意间照出了他的形单影只。
“哥,什么时候喝你的喜酒啊?”一位同辈的表妹突然拉住他的胳膊,声音洪亮得穿透了周遭的喧闹,引得旁边几桌的亲戚都笑着望过来。“你可是我们这一辈里最出色的,事业做得好,人又周正,可不能落后太多啊!”
周围立刻响起一片善意的附和与哄笑。他感觉脸颊微微发热,指尖不自觉地摩挲着酒杯壁,随即举起酒杯,用恰到好处的调侃语气回应:“快了快了,等有了好消息,一定请你们坐主桌,喝最烈的酒!”
这话引来一阵更欢快的起哄。他笑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白酒的辛辣混着微醺的暖意从喉咙滑入胸腔,却在心底某个极安静的角落,激起了层层细腻的涟漪。
“快了……”这两个字,在喧闹的背景下,在他心里轻声回荡。是真的快了么?他不知道具体的日期,甚至不确定下一次见面的时间。但就在这觥筹交错、人声鼎沸的间隙,外界的喧嚣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他的思绪悄然飘远,越过敦煌的沙丘,飞向了千里之外的乌斯镇。
他仿佛看到了她。
不是在这嘈杂的宴会厅,而是在一个阳光明媚、布置素雅温馨的场地。也许是敦煌城郊某个爬满青藤的安静庭院,或者是乌斯镇那片开阔的河谷旁?背景模糊不清,但她的样子却异常清晰——穿着洁白的婚纱,不是那种夸张繁复的式样,而是简洁优雅的剪裁,衬得她眉眼愈发温婉动人,平日里眉宇间的坚韧,化作了此刻的柔软。她挽着他的手臂,指尖轻轻搭在他的袖口,脸上带着那种他熟悉的、略带羞涩却又无比坚定的笑容,眼底闪着细碎的光。没有这么多喧闹的宾客,也许只有几位至亲好友,阳光暖暖地洒在每个人身上,风里带着花草的清香,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他甚至能想象到,在交换戒指的那一刻,她指尖微凉的触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能想象到,在亲友的轻声祝福中,她微微泛红的眼眶,睫毛上沾着细碎的泪光。那将是一场属于他们的仪式,安静、真挚,没有世俗的喧嚣,只有彼此眼底的理解和深深的爱意,每一个细节都契合着他们骨子里的沉稳与深情。
“哥,发什么呆呢?快来,敬你一杯!”堂弟带着身披红纱的新娘子笑意盈盈地走来,清脆的声音将他从短暂的遐想中拉回现实。
他连忙收敛心神,端起重新斟满的酒杯,目光落在眼前这对新人身上,送上最诚挚的祝福:“新婚快乐,往后岁岁平安,白头偕老。”看着堂弟脸上毫不掩饰的幸福,他心中的那个幻想画面,似乎也更加真切了一些,像一颗种子,在心底悄悄扎下了根。
宴席散场,帮忙送走最后一位客人,喧嚣如潮水般退去,只留下满地狼藉与空气中残留的酒气。他独自走在敦煌夜晚微凉的街道上,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手机在掌心握了又松,指尖沁出淡淡的薄汗。他想给她打个电话,告诉她今天婚礼的热闹,告诉她亲戚朋友们的打趣,告诉她……他那片刻关于未来的幻想。但最终,他只是拿起手机,对着夜空中那轮清冷皎洁的月亮拍了一张照片,月光如水,洒在寂静的街道上,与乌斯镇雪夜的月色莫名重合。
他编辑信息,指尖在屏幕上轻轻敲击:“敦煌的月亮,和乌斯的一样亮。今天帮堂弟办婚礼,很热闹。忽然觉得,我们的婚礼,安静些更好。”
信息发送成功的提示刚弹出,手机便震动了一下,是她的回复来得猝不及防。点开对话框,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照片——乌斯镇的夜空比敦煌更显深邃,墨蓝色的天幕上缀满了繁星,一轮弯月悬在远山之巅,清辉洒在覆雪的河谷上,泛着淡淡的银光。照片下方是她的文字,字迹依旧是他熟悉的工整清秀:“乌斯的月亮确实亮,刚结束加班,站在单位楼下拍的。婚礼一定很热闹吧?亲人们的‘灵魂拷问’,是不是让你招架不住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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