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术旺那一番摊牌的规划与警告,像一盆冰水混合物,浇得罗锦松透心凉的同时,也让他那颗被眼前政绩烧得有些发热的头脑彻底冷静下来。
他独自在办公室对着那张充满未来感的规划图坐了大半夜,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
越看,他越是心惊。
杨术旺指出的问题绝非危言耸听,那是一种建立在惊人预见性上的、冷酷的理性。滦州县这辆刚刚装上强力引擎的破车,如果只顾猛踩油门,而不去考虑底盘、刹车、变速箱和司机培训,最终的结局很可能不是飞驰,而是散架。
而杨术旺给出的解决方案——技校、人才选拔、系统性规划——虽然听起来摊子铺得更大、更“乱”,但这却是唯一能确保这辆车能持续跑下去,甚至跑得更远、更稳的正道。
“不能再等了,必须得到最上面的明确支持!”
罗锦松下定了决心。
很多事,以他一个县长的权限和影响力,即便有后台,推动起来也阻力重重,尤其是涉及大规模人事调动和打破常规的资源倾斜。
他需要尚方宝剑。
第二天一早,罗锦松对县里工作做了紧急安排,然后带着那份珍贵的规划图和满腹的思虑,以汇报工作的名义,连夜登上了前往首都的火车。
他要去见那位从滦州县走出去,如今在军政两界都颇有分量的大领导。
一路风尘仆仆,当罗锦松终于坐在那位不怒自威的老领导面前时,他没有任何寒暄,直接摊开了那份《滦州县工业与城镇发展初步规划图》,并将杨术旺的分析、警告以及他自己的忧虑,原原本本、毫无保留地进行了汇报。
他讲到了技术断层可能导致的系统性崩溃,讲到了人才培养的紧迫性,讲到了杨术旺那个“修不好就跑路”的威胁,也讲到了那份涵盖了砖厂、楼房、自来水、技校乃至污水处理厂的庞大规划。
老领导起初只是静静地听着,手里冲泡着茶水,时不时给罗锦松一杯茶。
但是,随着罗锦松的讲述深入,他的表情逐渐变得凝重,时而皱眉,时而沉思。
当听到杨术旺对人才选拔的强硬要求和对关系户的零容忍威胁时,老领导的眉梢微微挑动了一下。
等到罗锦松全部讲完,口干舌燥地端起茶杯时,办公室内陷入了一片寂静。
老领导站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罗锦松,久久不语。
罗锦松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不知道老领导会作何反应。
是觉得他好高骛远?
还是认为杨术旺太过桀骜不驯?
良久,老领导忽然转过身,脸上并非罗锦松预想中的严肃或批评,而是带着一种极其复杂的神情,那里面有震惊,有感慨,最终化为一阵开怀的大笑。
“哈哈哈……好!好小子!有胆识!有远见!”
老领导回到茶桌前,给自己和罗锦松都倒了茶水,道:“这个小杨同志,是个宝贝啊!”
“他这不是在给你出难题,他这是在给滦州县,乃至给我们,指出了一条真正可持续的工业化路子!”
他走到地图前,看着那份笔触粗糙却格局宏大的规划图,感慨道:“我们都只盯着眼前的那点钢铁、水泥产量,想着怎么把设备造出来。”
“可他却想到了设备坏了谁修,想到了盖房子要砖头,想到了人不能喝脏水,想到了要培养下一代的技术工人!”
“这份心思,这份眼光,了不得!”
他看向忐忑不安的罗锦松,语气斩钉截铁,道:“小松,你回去,就按照这个思路,放手去干!”
“不要怕摊子大,不要怕别人说闲话!”
“人才培养是百年大计,技术积累是立国之本!”
“滦州县,就作为我们一个试点,一个探索如何系统性、可持续性地发展地方工业的试点!”
他走到办公桌前,拿起钢笔,在一份文件上签下自己的名字,递给罗锦松,道:“这是我的批示。涉及到的人员调动、资源调配,遇到任何阻力,拿这个给他们看!我给你们保驾护航!”
罗锦松双手接过那份沉甸甸的批示,激动得手都有些发抖。
他得到了最想要的尚方宝剑!
带着巨大的信心和使命感,罗锦松返回了滦州县。
他雷厉风行,第一件事就是签署命令,以支援县重点工业项目建”为由,征调近三届高中毕业,且数理化成绩优异的学生立即回城,准备进入即将成立的技校和各个工厂的关键技术岗位学习。
命令一出,在广大知青和待业青年中引起了巨大轰动。
尤其是那些在乡下艰苦劳作,却始终没有放弃学习、成绩优秀的学子,拿到回城通知的那一刻,许多人喜极而泣,感觉昏暗的前途终于照进了一束光。
他们并不知道这背后复杂的博弈,只知道滦州县让他们回家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南下广交会的周建国传来了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红星电风扇以其新颖的设计、稳定的性能和相对实惠的价格,在广交会上大放异彩,接到了大量来自东南亚、中东国家的订单,可谓热销爆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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