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竹声中一岁除。
一九七二年的春节,在零星炸响的鞭炮声中到来。
大年初一,天刚蒙蒙亮,杨家就开始热闹起来。左邻右舍,相熟的工友,开始络绎不绝地上门拜年。
“杨师傅,秀兰嫂子,过年好!给您拜年了!”
“术旺,过年好!又精神了!”
“国柱叔,李婶,新年大吉!”
祝福声不绝于耳,小小的堂屋里挤满了人,充满了欢声笑语。李秀兰和王招弟忙着端出瓜子、花生、水果糖招待客人,杨国柱和杨术刚陪着男客们抽烟聊天。杨术旺两世加一起的经验,依然是不善交际,干脆在旁边当吉祥物。
昨晚上,杨术刚一家子留宿这边儿了。
空房间是没有的。
杨国柱、李秀兰和大儿子一家睡东屋,可把李秀兰高兴坏了,终于可以搂着小孙女睡了。
杨小军也想奶奶搂着睡,遭遇了奶奶的嫌弃,只能不情不愿的让爷爷杨国柱搂着睡。
小兔崽子还嫌弃爷爷,爷爷也嫌弃他,爷爷也想搂着孙女好吧。
这个年代,乃至往后再过十几二十年,北方很多农村都是睡在一个炕上,甚至有兄妹到了十七八岁依旧一家睡一个炕上的。
不是不知道孩子大了,该避讳了,而是没条件。
所谓的私人空间,家里穷,不配拥有。
睡在一个炕上,又不是裸睡,成年会穿着衣服,后来条件好了,兄弟们有独立的被褥,七八十年代一被窝睡到十几岁的比比皆是。
夏天?
夏天北方都穿个大裤衩子,光着膀子,甚至很多人两根梁背心不穿,旧搭在肩膀上。
家里孩子多的,晚上睡觉的时候,炕沿上一排小脑瓜。
二十一世纪的父母不敢想,那时候看见一排脑瓜,超级有成就感。
战乱、饥荒,很多家里没绝后,反而是二十一世纪的盛世,很多家里绝后了。
杨术旺思绪被拉回了1972年z
这拜年的人潮里,别有用心的不少,不少趁着拜年机会上门的阿姨、婶子,在说完吉祥话后,目光就忍不住往杨术旺身上瞟,话里话外又开始试探。
“术旺这孩子,真是越看越出息!过了年就十八了吧?在农村,条件好的后生这个年纪都抱上娃娃了!”
“是啊,也该考虑个人问题了。我娘家有个侄女……”
“我同事她妹妹家的闺女,在县医院当护士,模样没得挑……”
杨术旺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这都大年初一的,还不让人消停!
他脸上挂着礼貌而疏离的笑容,心里却在飞速思考着对策。
去年他用工作忙和年纪小搪塞,显然已经不管用了。
今年他正式迈入十八岁,在这个普遍早婚的年代,确实到了被疯狂催婚的年纪。
眼看一位热心过度的阿姨又要开始详细介绍她某位贤惠能干的远房外甥女,杨术旺灵光一闪,赶紧截住话头,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为难,道:“王婶,谢谢您惦记。不过,这事儿……真不急。”
他叹了口气,似乎很遗憾,道;“您看,我三哥,杨术新,他在部队保家卫国,到现在还没成家呢。”
“他是哥哥,我是弟弟。”
“这长幼有序,哪有哥哥还没着落,弟弟就先张罗的道理?”
“说出去,人家不得笑话我们老杨家不懂规矩?”
“等我三哥啥时候探亲回来,把终身大事定了,我再考虑我的也不迟。”
杨老三,你可得给我顶住了!
你要是敢在部队偷偷搞对象,回来能死你!
反正在地球就我们哥仨,没你。
(杨老三:有没有一种可能,地球是我们哥仨,没你。)
他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既抬出了保家卫国的哥哥占据了道德制高点,又强调了传统长幼有序的规矩,让人难以反驳。
那王婶张了张嘴,愣是没找到合适的话来接,只能干笑两声,道:“啊……是,是这么个理儿……术新那孩子是好样的……那,那就再等等,再等等……”
只能讪讪地转移了话题。
杨术旺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好,三哥这个挡箭牌看来效果不错!能抵挡一阵子狂蜂浪蝶。
然而,他能挡住那些不相干的媒人,却挡不住某些人的精准打击。
大年初三下午,路瑶竟然亲自找上门来了。
她今天没穿工装,换了一件时兴的枣红色呢子外套,围着自己织的白色围巾,脸上似乎还淡淡施了些脂粉,少了些平日的清冷,多了几分属于这个年纪姑娘的娇俏。
她没进院,就在门口,对着有些错愕的杨术旺,语气尽量平静,微微泛红的耳根还是暴露了她的紧张,道:“杨术旺同志,晚上……文化宫放新电影《闪闪的红星》,我这儿多了一张票,你……有空去看吗?”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初三,杨国柱和杨术刚都去老丈人家了,家里只有杨术旺一个。
杨术旺看着路瑶。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认真地打量这个女孩,或者说,审视他们之间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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