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过后,北方的天气一天冷过一天,早晚甚至能看到枯草叶上凝结的一层薄薄白霜。
机械厂里,工人们已经换上了厚实的工装,车间里取暖的煤炉子也开始冒起了烟。
就一个与凉爽毫不相干的季节里,“五七”电风扇组装车间,经过初期的磕磕绊绊,将低效率低下之后,终于通过流水线组装,生产了第一批共计二十台合格的简易台式电风扇。
虽然产量低,虽然过程曲折。
没有了杨术旺的现场协调和精准指导,流水线的暴露各种问题。徐继顺和技术员们四处救火,那些关系户青年们逐渐磨合出来默契,才有了二十台合格产品下线。
这是机械厂第一个由职工子弟为主体,利用计划外物资,成功运作起来的集体所有制项目产出的第一批正式产品。
消息传出,自然在全厂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厂领导特意为这批电风扇的下线举行了一个小型的仪式。
二十台漆成军绿色,带着明显手工痕迹,结构扎实的电风扇整齐地排列在车间里。接通电源后,扇叶齐刷刷地转动起来,送出已经不合时宜的凉风。
马国福厂长在仪式上发表了讲话,再次肯定了成立这个车间的决策,表扬了徐继顺和全体青年工人的努力,并将这批电风扇中的一部分,作为劳保用品,优先配发给了锻工、铸工等真正的高温车间。
而在这个过程中,一个名字不可避免地再次被频繁提及——杨术旺。
“听说这电风扇最开始,就是保卫科那个杨术旺鼓捣出来的样品?”
“是啊,流水线也是他提出来的想法,前期培训都是他抓的。”
“可惜了,要不是之前那档子事,他现在估计都是这车间的技术骨干了。”
“啧啧,是金子总会发光啊,你看,这功劳绕一圈,还是落在他头上了。”
杨术旺的名字,伴随着这批在深秋显得有点不合时宜的电风扇,再次强势地进入了全厂职工的视野。
之前的调查风波似乎并没有将他击倒,反而因为电风扇的成功量产,隐隐给他镀上了一层“技术先驱”、“受委屈的人才”的光环。
然而,人性的复杂就在于羡慕与嫉妒往往只有一线之隔。
杨术旺的再次出名,如同在将熄未熄的灰烬上又浇了一勺油,那些原本已经有些消停的舆论,瞬间死灰复燃,并且烧得更加猛烈。
这一次,流言蜚语变得更加具体,也更加恶毒。
关于顶替岗位,不再是简单的“走后门”,而是变成了“后台硬得很,连调查组都动不了他!”
关于他过得不错,尤其是还了部分债,家里伙食似乎有所改善,变成了“不知道私下捞了多少好处,投机倒把的钱都没吐干净!”
而之前拒绝王满仓家说媒的事,更是被添油加醋,演绎成了“杨术旺眼睛长在头顶上,看不起农村人,嫌人家姑娘土!他祖上难道不是农民?忘了本了!”
这些流言如同毒刺,在家属区的墙角屋后疯狂滋生,编织成一张无形的大网。它们精准地抓住了这个时代人们敏感的神经——对特权的憎恶、对“资本主义尾巴”的警惕、以及对“忘本”行为的道德批判。
杨国柱和李秀兰再次感受到了那种如芒在背的压力。
出去买个菜,都能听到摊主和旁边人意味深长的议论;在厂里遇到熟人,对方打招呼的笑容都显得意味深长。
“肯定是他们!肯定是王满仓和徐彩琴那两个老东西搞的鬼!”
李秀兰气得在家里直掉眼泪,用力拍着桌子,斥责道:“看不得我们家小四好!”
“自行车白给他们闺女骑了!”
“良心让狗吃了!”
杨国柱闷头抽着烟,脸色黑得像锅底。他也怀疑是亲家在里面推波助澜,毕竟上次他们被杨术旺那么下面子地轰出去,以那对夫妇的性子,绝对怀恨在心。
“不行!我咽不下这口气!”
李秀兰猛地站起来,胸口剧烈起伏,道:“我得去找他们问问!”
“他们想干什么?”
“非要把我儿子逼死才甘心吗?!”
她说着就要往外冲。
杨国柱这次没有阻拦,他也憋了一肚子火。猛地掐灭烟头,站起身,道:“我跟你一起去!”
老两口带着一身的怒火和委屈,直接冲到了大儿子杨术刚家。
王招弟正在家里做饭,看到公婆脸色不善地闯进来,吓得手里的锅铲差点掉地上。
“王招弟!你爸妈呢?!”李秀兰劈头就问,声音因为激动而尖利。
“妈……爸……你们怎么来了?我爸妈……他们没来啊……”王招弟怯生生地回答。
李秀兰指着她的鼻子骂道:“没来!”
“那些缺德带冒烟的谣言是不是他们传出去的?!”
“啊?!”
“我们老杨家哪点对不起你们?”
“老四拼死拼活装辆自行车,你们骑着!”
“转头就让你爹妈在外面这么糟践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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