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杨术旺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揣着那一百零五块钱里的六十块,拐向了供销社家属院的方向。
大姐杨术红和大姐夫周建军就住在那儿。
开门的是大姐杨术红。
她看到弟弟,脸上立刻露出笑容,道:“老四来了?快进来!吃饭没?”
“姐,我吃过了。”杨术旺走进屋,看到姐夫周建军正坐在桌边就着一碟花生米喝酒,脸色有些闷闷的。
见到杨术旺,周建军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招呼他坐下。
寒暄了几句,杨术旺便从怀里掏出准备好的六十块钱,整整齐齐地放在桌上,推到大姐面前。
“姐,姐夫,之前借你们一百二十块钱,先还六十。剩下的六十,我下个月想办法凑齐。”杨术旺语气平静地说道。
杨术红看着那叠钱,愣住了,连忙推拒,道:“老四,你这是干啥?”
“我们不急用钱!”
“你刚上班,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这钱你先拿着用!”
周建军也放下了酒杯,诧异地看着杨术旺,道:“老四,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钱?”
六十块可不是小数目,他一个采购员跑一个月,明面上的工资加补助也就这个数。
杨术旺早就想好了说辞,道:“帮朋友组装了几辆自行车,收了些手工费。”
他言简意赅,没有提废品站,也没有提具体金额。
周建国和杨术红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
组装自行车能赚这么多?
他们也知道这个小舅子/弟弟最近鼓捣东西确实有点门道,便没有再细问。
杨术红还是想把钱推回来,杨术旺态度却很坚决,道:“姐,当初说好了要还的。这钱你们拿着,家里也能宽裕点。剩下的我下个月一定还上。”
见弟弟坚持,杨术红这才眼眶微红地把钱收了起来,心里又是欣慰又是酸楚。
周建国的脸色缓和了不少,至少这证明小舅子是个有担当、讲信用的。
还钱的正事办完,屋里的气氛轻松了些。
杨术旺看着周建国,忽然开口道:“姐夫,你在外面跑采购,路子广,见识多。我跟你打听个事儿。”
“啥事?你说。”周建国喝了口酒道。
“你见过那种……部队或者公安淘汰下来的,偏三轮摩托车吗?”
“就是‘挎子’。”
杨术旺描述着,道:“车架子可能还好,但发动机坏了或者被拆走了那种。”
周建国闻言,端着酒杯的手顿住了,眼神里闪过一丝精光。
他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前倾,道:“挎子?”
“你怎么想起问这个了?”
“那玩意儿可不好弄,就算有报废的,也管控得很严。”
杨术旺半真半假地道:“我发小杨金海去县废品收购站上班了,我周日去那里玩,在废品站见过一个车架子,发动机没了。”
“如果能找到匹配的,同样报废的发动机,说不定能拼凑出一台能用的。”
周建国嗤笑一声,摇了摇头,道:“拼凑?”
“老四,不是姐夫打击你。”
“那玩意儿跟自行车可不是一个档次!”
“这么想的人多了去了,最后它还不是去了废品收购站。”
“鬼子的九五偏三轮摩托车。”
“你知道那里面有多少大件儿吗?”
“发动机、变速箱、分动箱、车架、轮子、传动轴……”
“林林总总,核心部件不下十几件儿!”
“而且精度要求高,零部件都是特供的,坏了都没地方配去!”
“你想用废品站的破烂拼出来?”
“根本不可能!”
他掰着手指头数落着,显然对这东西有所了解,也根本不相信杨术旺能搞定。
杨术旺却不为所动,只是平静地看着他,道:“姐夫,你就说,有没有路子,能弄到那种报废的、缺胳膊少腿的发动机或者主要部件吧?”
“哪怕就一个壳子,或者里面零件坏了大半的都行。”
周建国看着小舅子那认真的眼神,不像是开玩笑,心里不由得嘀咕起来。
他沉吟了片刻,压低了声音,道:“路子……”
“倒不是完全没有。”
“武装部、公安局的后勤仓库,或者一些有关系的修理厂,偶尔确实会处理一些彻底无法修复、批了条子可以当废铁卖的残骸。”
“但是……”
他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了极其纠结和难受的表情,像是心里堵了一团棉花。
“但是什么?”杨术旺追问。
周建国重重地叹了口气,拿起酒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一口闷了,才苦着脸道:“但是老四啊,就算你真有通天的本事,能把那些破烂给修好、组装起来……那又怎么样呢?”
他指着自己的鼻子,又指了指窗外,道:“我,周建国,一个县供销社的采购员!”
“你姐,一个售货员!”
“咱们是什么家庭?”
“啊?”
“那是偏三轮摩托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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