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日,天空是那种北方秋日特有的高远澄澈。
机械厂家属院里比平日喧闹许多,孩子们在空地上追逐嬉戏,大人们则忙着洗洗涮涮,或者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聊天。
杨术旺刚帮母亲把晾晒的被子搭在院里的铁丝上,就看见杨金海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他今天换了身更旧的工作服,袖口和膝盖都打着补丁,但精神头十足,脸上带着兴奋的光。
“术旺!术旺!别磨蹭了,快走!”
杨金海一把拉住杨术旺的胳膊,道:“今天站里老赵头儿休息,就我和刘麻子看场子,正好带你进去开开眼!”
杨术旺被他拽得一个趔趄,心里那点关于“捡漏”的期待也被勾了起来。他跟母亲打了声招呼,便被杨金海迫不及待地拉出了院子。
县废品回收公司离机械厂不算太远,骑自行车大概二十分钟。
二人家里都有自行车,只不过平时他俩摸不着。
杨术旺家都是母亲李秀兰骑自行车上下班。
杨金海家则是他爸托着他妈上下班,他自己只能走路了。
可以坐公交车,但是抠门儿的杨金海舍不得。
收购站是一个高墙大院,两扇对开的大门已经斑驳脱落的敞开着,门口挂着一个白底黑字的木牌子。
还没走近,一股复杂的气味就扑面而来……
主要是陈年灰尘、腐烂的纸张、生锈的金属,以及某种无法言说的、属于废弃物的陈旧气息。
“喏,就是这儿了!”杨金海带着一种地主的自豪感,指着大门说道。
走进大门,眼前的景象让杨术旺微微吸了口气。外面这片空地极其开阔,几乎被各种各样的破烂堆满了。
靠近大门的地方,堆着小山一样的拆解开的破旧桌椅板凳,木质大多已经腐朽或开裂,露出里面的木茬,有些上面还残留着模糊的油漆或雕刻痕迹。
旁边是更大的一座铁山,主要是各种生锈变形的铁皮、铁条、断裂的机床零部件、瘪了的铁皮水桶、破旧的火炉子等等,锈迹斑斑,在阳光下泛着暗红色的光泽。
再往里,则是堆积如山的废旧报纸和书本,用粗麻绳捆扎着,纸页泛黄发脆,散发着霉味,顶上落满了黑色的灰尘。一阵风吹过,卷起几片碎纸屑,在空中打着旋儿。
几个穿着和杨金海同样破旧工作服的人,正驾着沉重的板车,喊着号子,将新收来的废铁卸到那座铁山上,发出哐哩哐当的巨响。
“外面这些都是真正的‘废品’。”
杨金海压低声音,带着杨术旺绕过这些堆积物,朝着院子深处走去,道:“论斤称,送去回炉或者造纸的。”
“好东西,都在里头呢!”
穿过一道相对低矮的敞开着的小门,他们进入了内院。
这里的景象与外面截然不同。
内院同样宽敞,但堆放的东西明显“高级”了许多,也更有条理一些。
最显眼的,是几台体积庞大的机械,静静地矗立在院子中央。
有一台是龙门刨床的骨架,巨大的横梁和导轨还在,但上面的刀架、电机等核心部件已经被拆走,只剩下空洞的安装基座和缠绕的、被剪断的电缆。
另一台像是老式的冲压机,机身布满油污和锈迹,压力曲轴扭曲变形,显然是在最后一次工作中损坏后直接报废的。
还有几台说不出名字的、结构复杂的机器残骸,齿轮裸露,连杆断裂。
在这些报废机械的旁边,停着一辆让杨术旺眼前一亮的家伙。
一辆鬼子的偏三轮摩托车!
也就是俗称的“挎子”。
这辆挎子年头绝对不短了,军绿色的漆面大部分已经剥落,露出底层的腻子和铁锈,车斗边缘有明显的碰撞凹陷,轮胎瘪瘪地塌在地上。
发动机位置空空如也,显然核心的动力部分已经被拆走了。
但是,即便如此,那经典的造型、粗犷的线条,依然能让人想象出它昔日驰骋的风采。
“这玩意儿。”
杨金海拍了拍那冰凉锈蚀的车把,道:“前阵子从武装部淘汰下来的,听说发动机坏了,找不到配件修,能用的零件都被拆走了,就当废铁卖过来了。”
“可惜了这身架子。”
除了这些大件,内院的墙边还分门别类地堆放着一些相对“有价值”的零碎。
有整整一面墙堆满了各种型号、各种破损程度的自行车零件。
锈迹斑斑的车架、扭曲的车轮、断裂的链条、磨损严重的牙盘和飞轮……
像是一座自行车的废墟。
还有一堆是各种废弃的电器,老式的电子管收音机,木头外壳大多破损,露出里面缠结的电线和元件。
手摇电话机。
甚至还有一台外壳发黄、内部结构暴露的台式电风扇,可比杨术旺自己做的那台要正规得多。
另一角则堆着一些从各处收来的、尚算完整的旧家具,缺腿的八仙桌、榫卯松动的太师椅、掉了瓷的脸盆架、雕花模糊的木盆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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