谣言持续发酵,机械厂和家属区起初还只是窃窃私语,到后来,几乎成了半公开的指责。
“老杨家那小子,本事不大,脾气不小,连王师傅做的媒都敢撅!”
“听说在厂里也不服管,仗着有点关系,眼睛朝天!”
“谭师傅多老实的人,被他家逼成那样……”
“周建国手再长,也不能这么欺负老实人吧?”
这些话语实实在在的刺痛了李秀兰的心。
她是个传统的家庭妇女,一辈子与人为善,把脸面看得比什么都重。
如今,走在院子里,昔日熟络的邻居目光躲闪,背后指指点点,去买个菜都能感觉到摊主异样的眼神。
她憋着一肚子委屈和火气,无处发泄,只能在家里对着墙壁默默垂泪,或者对着下班回来的丈夫抱怨。
杨国柱脸色也不好看,闷头抽烟,一言不发。
他能怎么办?
去找人理论?
只会越描越黑。
去找领导?
领导已经拍了板,难道还能因为几句闲话就把工作收回去?
他只能叮嘱儿子:“沉住气!别搭理他们!好好干你的活儿!”
杨术旺啥心态,二十一世纪啥啥没见过,稳如老狗。
他不信电风扇厂这件事儿保不住他一个保安临时工。
然而,李秀兰的忍耐达到了极限。
周五下午,李秀兰去公共水房洗衣服,恰好听到三车间的两个女工在一旁一边搓洗工装,一边肆无忌惮地议论。
“……要我说,就是杨术旺那小子不地道!占了人家谭胜利的坑,还摆谱!”
“可不是嘛!听说谭师傅气得在车间里直骂娘,多好的人啊,被逼成这样……”
“老杨家也是,以前看着挺本分,这有了靠山就是不一样……”
这些话如同火星,瞬间点燃了李秀兰心中积压已久的火药桶。她猛地摔下手里的搪瓷盆,“咣当”一声巨响,吓得那两个女工一哆嗦。
李秀兰脸色煞白,浑身发抖,指着那两个女工,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都变调儿了,道:“放你娘的狗屁!你们知道什么?!
“啊?!”
她像是要把所有的委屈和愤怒都吼出来,声音穿透水房,传遍了半个家属院。
“你们以为那工作是怎么来的?”
“是我们老杨家砸锅卖铁!”
“是他大姐大姐夫掏空了家底!”
“是他当兵的三哥从牙缝里省出津贴!”
“这才凑了三百块!整整三百块!才从曹金利手里买来的名额!就为了不让我老儿子去那北大荒喝西北风!”
她眼泪汹涌而出,却倔强地仰着头,不管不顾地继续吼道:“我们没偷没抢!”
“是曹金利他自己要卖工作给他儿子凑钱进供销社!”
“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谭峰林一句句心疼儿子,都是假的,他就是舍不得钱!”
“凭什么把账算在我们头上?!”
“凭什么往我们身上泼脏水?!”
“我儿子怎么了?我儿子在厂里老老实实站岗,下了班还在工具房里鼓捣东西,想给车间里受热的师傅们弄个能扇风的东西!”
“他碍着谁了?!”
“凭什么这么编排他?!”
“啊?!”
她声嘶力竭,积郁已久的怒火和母性的护犊之情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了。
那两个女工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爆发吓傻了,端着盆子灰溜溜地跑了。
水房内外,一片寂静,只有李秀兰压抑不住的啜泣声和粗重的喘息。
杨国柱闻声赶来,看着几乎崩溃的妻子,眼圈也红了,他上前扶住李秀兰颤抖的肩膀,极力压抑着怒火道:“各位老少爷们,婶子大娘,我杨国柱是什么人,大家伙心里有杆秤。”
“那份工作,是我们老杨家倾家荡产,求爷爷告奶奶才弄来的,就是为了孩子不下乡吃苦。”
“我们没做过对不起人的事!”
“至于别的,我不想多说,大家心里明白!”
这场失控的爆发,虽然方式激烈,却意外地扭转了一些舆论。
很多人这才知道那份工作背后竟是如此沉重的代价,对杨家的同情开始悄然滋生,而对谭峰林一味指责的做法,也产生了一些质疑。
当然,也有人觉得李秀兰泼辣,杨家不好惹,但明面上的指指点点确实少了很多。
在杨家被谣言困扰的同时,周建国那边也没闲着。他得知自己小舅子成了众矢之的,连带着他也被架在火上烤。他必须做点什么,来转移视线,或者至少,堵住一些人的嘴。
机会很快来了。
供销社下属的运输队有辆老旧的解放牌卡车坏了很久,趴窝在仓库后面,因为缺少关键零件和技术,一直没人能修好,几乎成了废铁。
周建国动用了他采购员的关系网,几经周折,不知从哪个报废车场或者部队后勤部门,搞来了匹配的发动机配件和一些紧俏的维修材料。
又私下请了运输队里技术最好的老师傅,利用周末休息时间,好烟好酒伺候着,带着两个徒弟,硬是把那辆破车给捣鼓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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