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的汽笛声响起。
杨术旺等着父亲杨国柱出来,身上保安制服已被汗水浸透又捂干,留下淡淡的盐渍。
父子二人走出一段距离,远离了厂门口,那些或明或暗的注视和议论消失了。
杨术旺深吸了一口气,快走两步与父亲杨国柱并肩,开口道:“爸,有件事……我想试试。”
杨国柱脚步未停,只是偏过头,看了儿子一眼,示意他说下去。
“今天太热了。”
杨术旺组织着语言,尽量让自己的想法听起来合理,道:“我还得站岗,岗亭里也都热得够呛。”
“我就想,能不能自己鼓捣个电风扇出来?哪怕小点,能扇点风也行。”
杨国柱的脚步顿了一下,眉头微皱,道:“电风扇?那东西金贵,厂里都没几台。你怎么弄?”
杨术旺见父亲没有立刻反对,心中稍定,连忙将自己的构思和盘托出,道:“我琢磨了一下,不用全新的好材料。”
“我看咱厂废料堆和回收区那边,有不少淘汰下来的小电机,有些修修或许还能用。”
“扇叶可以用薄铝板敲,或者找硬木削。”
“外壳用废铁皮卷一下就行实在不行就不要外壳了。”
“轴承和螺丝,废零件里应该能找到能用的。”
“就是试试,看能不能凑合着转起来。”
他并没有提及脑海中那个来自未来的、更优化的设计图,只说了这个时代条件下看似可行的、土法方案。
杨国柱沉默地走着,只有脚下的沙沙声。
他掏出一包经济烟,抽出一支点燃,辛辣的烟雾吸入肺中,良久才缓缓吐出。
他声音沙哑的肯定道:“想法……倒不是不行。”
“但眼下这档口,厂里风言风语正盛。都说你顶了谭师傅儿子的岗,转头就去动厂里的废料,哪怕是不值钱的边角料,落在有些人眼里,也是话柄。”
杨术旺心里一紧,知道父亲考虑得周全。
杨国柱捏着烟,做出了决定,道:“要做,就得名正言顺。”
“不能偷偷摸摸。”
“明天上班,你跟我去找技术科的徐科长。”
“他那人,正派,看重技术。你把你刚才的想法,跟他汇报一下。如果他点头,给你批个条子,你再去找材料,就没人能说什么了。”
第二天上午,站完第一班岗,杨国柱便带着自信满满的杨术旺,来到了厂部办公楼的技术科。
技术科长徐继顺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戴着黑框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身上带着一股书卷气。
他听杨国柱简单说明来意后,目光便落在了杨术旺身上,语气听不出喜怒,手指轻轻敲着桌面,问道:“你想自己做台电风扇?”
杨术旺可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大叔,可不像他爹似的,见到领导就局促,镇定自若的答道:“是的,徐科长。”
“主要是看天太热,就想试试看能不能用厂里的废旧材料,拼凑个能扇风的东西出来。”
“这是我画的一些简单的构思。”
杨术旺递过去几张昨晚熬夜临摹的草图,上面画着电机、扇叶、支架的简单结构和连接方式。
徐继顺有些意外,没想到杨术旺会画出图纸,又大量了他几眼,对他产生了一些兴趣。
接过草图,仔细地看着,镜片后的目光渐渐专注起来。
他指着某个部分问道:“这个扇叶角度你怎么考虑的?”
“电机转速和风量关系你懂吗?”
杨术旺结合前世的知识和空间的提示,尽量使用这个时代已有的技术术语,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当然,里面一些地方模糊了,甚至故意错了。
听着杨术旺条理清晰的解释,徐继顺严肃的脸上渐渐露出满意的神色。
虽然有些不足,但是已经足够了。
徐继顺放下草图,微微颔首,给予了肯定,道:“想法很好!”
“因陋就简,自力更生,这正是我们提倡的精神!”
“构思虽然粗糙,原理是对的,结构也合理。”
“比很多进厂一两年的学徒工强!”
他站起身,在办公室里踱了两步,显然在思考。
“现在厂里确实需要这种动脑筋、搞革新的风气。用废旧材料搞技术尝试,失败了不心疼,成功了就是经验!”
他停下脚步,对杨国柱道:“杨师傅,你生了个肯动脑筋的儿子!这是好事!”
“看来车间里的风言风语不可信啊!”
回到桌前,拿起钢笔,在一张信笺上唰唰地写了几行字,盖上技术科的公章。
“拿着这个条子,去废料回收区和维修车间后面的旧零件库找老赵。”
“就说我批准的,让你挑选一些报废淘汰的电机、废旧轴承螺丝,还有那些边角料铝板、铁皮,只要是确实报废无用的,你看得上眼的,都可以拿去用!算是厂里支持你的技术革新尝试!”
杨术旺强忍着心中的激动,接过条子,道:“谢谢徐科长!我一定尽力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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