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夜遁古道
民国七年六月二十九的夜,浓得像化不开的墨。党玉琨带来的火把将那座秦墓照得如同白昼,跳动的火光映在每个人脸上,照出贪婪与急切。墓门被撬棍顶开一道半尺宽的缝隙,里面透出的寒气混着陈腐的土腥气,扑面而来,激得人皮肤发紧。
“大帅,要不……小的先进去探探?”一个卫兵凑到党玉琨跟前,哈巴狗似的摇着尾巴。他手里的步枪被火把照得发亮,枪托上还沾着白天的泥。
党玉琨啐了口唾沫,黄牙在火光下闪了闪:“急个球!命要紧还是宝贝要紧?”他粗短的手指点了点身边三个亲信,“你们三个,进去看看!老三举火把,老大老二端枪,有动静就喊!”
被点到名的三个士兵不敢怠慢,一个稍微年长一些的士兵从地上捡起根燃烧的火把,火苗“噼啪”地舔着他的手;另外两个端着上了膛的步枪,枪栓拉得“哗啦”响。三人猫着腰,像三只偷油的耗子,挤过那道窄缝钻进墓里,身影瞬间被黑暗吞没。
周围的人都屏住了呼吸,连风刮过蒿草的“沙沙”声都听得格外清晰。范庆玄站在火把照不到的阴影里,手心全是汗,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能感觉到身边的范庆浩在微微发抖,不是怕,是憋了股劲——就等这一刻。
“大……大帅!是宝贝!全是宝贝!”墓里突然传出老三的呼喊,声音抖得像筛糠,却掩不住狂喜,“青铜器!还有玉……玉器!发财了!”
党玉琨的眼睛瞬间瞪得滚圆,跛腿在地上一跺,也顾不上体面了,拽着身边的卫兵就往墓门冲:“都给老子滚开!先到先得!谁抢得多归谁!”
卫兵和民夫们像炸了窝的马蜂,疯了似的往前挤。狭窄的墓门口顿时乱成一锅粥,枪托撞在石头上的闷响、“他娘的都别挤”的咒骂声、还有不知谁被踩了脚的哀嚎,混在一起,盖过了远处的风声。
“走!”范庆玄低喝一声,眼神扫过范庆浩、范槐青和小李。
四人几乎同时往后退,脚步踩在松软的黄土上,悄无声息。范庆玄的长衫被蒿草勾住,他猛地一扯,布帛撕裂的轻响被墓门口的喧闹盖得严严实实。范槐青踉跄了一下,被小李一把扶住,两人交换了个惊慌又兴奋的眼神,紧跟着范庆玄的背影钻进了茫茫夜色。
跑出几十步,范庆玄才敢回头看——墓地方向的火光依旧明亮,喧闹声丝毫未减,显然没人发现他们跑了。他松了口气,脚下却不敢停,借着微弱的天光辨认着方向,往南坡的土梁跑去。
蒿草高过头顶,草叶边缘带着锯齿,划过脸颊和手臂,留下火辣辣的疼。范庆玄怀里的铜剑硌着肋骨,冰凉的触感让他保持清醒。范庆浩常年跑商,脚力最好,跑在最前面开路,不时弯腰拨开挡路的酸枣枝;范槐青和小李跟在中间,两个半大的小子喘着粗气,却死死咬着牙,不敢掉队。
爬上那道土梁时,四人都瘫在地上,胸口像揣了个风箱,“呼哧呼哧”地响。范庆浩从怀里摸出个水囊,拧开盖子递过来,水洒在地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歇……歇五分钟。”范庆玄灌了口凉水,冰凉的水滑过喉咙,稍微压下了些灼烧感。他望着远处墓地方向的火光,像只狰狞的眼睛,“党玉琨那老东西,这会儿怕是正抱着青铜器傻笑,暂时顾不上咱们。”
范庆浩抹了把脸上的汗和泥,露出两排白牙:“趁他没反应过来,赶紧分路走。”他从怀里掏出块碎银子,塞进小李手里,“这是给客栈掌柜的,你去取马车,记住从后门进,别惊动前面的兵。”又转向范槐青,“你去帅府后院,找五叔和老马,从西墙翻出去,那边的砖松动了,好翻。”
“那你们呢?”范槐青攥紧了拳头,指节发白。
“我跟你玄叔往千阳古道走,在谷口等你们。”范庆浩拍了拍他的肩膀,“路上小心,别打火把,顺着墙根走。”
范槐青和小李重重点头,两个半大的小子相视一眼,转身往凤翔方向跑去。夜色里,他们的身影很快就被蒿草吞没,只剩下隐约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范庆玄和范庆浩也站起身,辨了辨方向,往西北的山谷走去。今晚的月色实在太差,厚厚的云层像块脏抹布,把天空擦得干干净净,连颗星星都看不见。脚下的路越来越难走,全是碎石和枯黄的草根,好几次都差点滑倒。
“慢点,踩稳了。”范庆浩扶了范庆玄一把,他的手掌粗糙得像砂纸,却稳得让人安心。“这一带邪乎得很,去年有个货郎,就走夜路没了,后来在山涧里找到尸首,说是被野兽啃了。”
话音刚落,不远处的松树林里传来一声低吼,“嗷——呜——”,声音沉闷又悠长,不像是狼的尖啸,倒像是熊瞎子的咆哮。范庆玄瞬间攥紧了怀里的铜剑,剑柄上的纹路硌着掌心,带来些微的刺痛。
“别出声,贴着崖壁走。”范庆浩压低声音,拉着范庆玄往左边的崖壁挪。两人屏住呼吸,贴着冰冷的崖壁往前挪,岩石上的苔藓蹭湿了衣角,冰凉的潮气钻进骨头缝里。那低吼又响了两声,像是在寻找什么,然后渐渐消失在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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