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荷花看着这“赖”上她姐的一家子，心里又是甜蜜又是过意不去。姐姐姐夫都是普通人，养着两个孩子，日子本就紧巴，现在凭空多了两张，不，是三张嘴，这开销可不是小数目。
这天晚上，趁着孙宏明带甜甜出去遛弯的功夫，荷花悄悄把姐姐拉到里屋，从口袋里掏出一卷用手帕包得整整齐齐的钞票，硬塞到赵大嫂手里。
“姐，这钱你拿着。”荷花声音压得低低的，脸上带着窘迫，“我知道家里不宽裕，这……这阵子真是给你和姐夫添大麻烦了。”
那是一百块钱。在当时，足够一个普通家庭两三个月的生活费了。
赵大嫂先是一愣，随即虎起脸要把钱推回去：“你这是干啥？跟我还来这一套？快拿回去！让人知道了像什么话！”
“姐！你拿着！”荷花难得态度强硬，紧紧按住姐姐的手，“你要是不拿，我……我明天就不让他来了！我们……我们出去吃！”
姐妹俩正推搡着，孙宏明领着甜甜回来了。荷花索性也不瞒了，红着脸，小声把塞钱的事跟孙宏明说了。
孙宏明听了，非但没觉得不好意思，反而咧嘴笑了，那笑容里带着点被自家人体贴的傻气幸福感。他凑近荷花，也用气音说：“是该给，只要我们三个在这吃饭，以后每个月都给，要是不够，你就多给点，别让大姐为难。我那铁盒子里钱不少，够咱们一家子花的。”
他这话说得理所当然，仿佛“咱们一家子”这个词已经在他心里盘旋了千百遍，自然得不能再自然。荷花被他这毫不设防的“傻气”逗笑了，心里那点不好意思也烟消云散，忍不住嗔了他一眼，低声道：“傻气！哪有你这么实在的！”
这一切，都被在厨房门口假装忙碌、实则竖着耳朵的赵大嫂听了个一清二楚。她手里拿着锅铲，看着院子里妹子和未来妹夫那凑在一起说悄悄话的黏糊劲儿，看着小甜甜抱着荷花的腿仰头笑的可爱模样，再听到孙宏明那句“够咱们一家子花的”，心里真是五味杂陈。
她转过身，面对着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炒菜锅，无人看见的地方，嘴角却忍不住向上弯了弯，随即又故意重重地叹了口气，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嘀咕道：“唉，真是上辈子欠了你们的！养个妹子还不够，这还没过门呢，就得连妹夫和外甥女一起养着了！这叫什么事儿啊……”
然而，她嘴上嫌弃着，手里的动作却越发利落起来。她瞥了一眼橱柜里还有小半碗昨天买的肉，心里又开始盘算起来：“光炒茄子好像单调了点……要不，再加个肉？嗯……妹夫和甜甜好像都挺喜欢吃茄子炒肉的……”
结婚报告批下来的速度，比孙宏明预想的还要快。许是组织上也觉得他一个人带着孩子实在不易，如今能找到荷花这样品性好的姑娘组建家庭，是件值得支持和鼓励的好事。两人挑了个阳光明媚、风和日丽的日子，揣着激动的心，去了民政局。
民政局里人来人往，有和他们一样满脸喜气的新人，也有表情平淡、来处理其他事务的市民。排队、填表、盖章……流程简单而迅速。当工作人员将那两个印着大红喜字、略显单薄却分量千钧的小红本递到他们手中时，孙宏明和赵荷花不约而同地深吸了一口气，随即相视一笑，笑容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和一种尘埃落定的踏实。
孙宏明小心翼翼地接过结婚证，像是捧着什么易碎的珍宝，仔细地看了又看，上面并排贴着的黑白照片里，他穿着整齐的军装，神情庄重，眼角却带着笑纹；旁边的荷花梳着两条油亮的麻花辫，穿着那件水红色的衬衫，微微低着头，嘴角抿着羞涩而幸福的弧度。他用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照片，然后郑重地将两个小红本都收进了自己贴身的口袋里。
“走吧，回家。”他伸出手，自然地牵起荷花的手。荷花的手心有些汗湿，微微颤抖，却坚定地回握住了他。阳光透过民政局的大门照进来，将两人紧握的手和并行的身影拉长，仿佛预示着一路同行。
回到赵大嫂家的小院，还没进门，就听到里面传来甜甜稚嫩的嬉笑声。荷花的心没来由地加快跳了几下，手心又开始冒汗。虽然定亲后几乎天天见面，甜甜也和她极亲，但今天毕竟身份不同了，她是拿着本本正式上岗的“孙太太”和“妈妈”了。
推开院门，正在院子里玩沙包的小甜甜立刻抬起头，乌溜溜的大眼睛在看到他们时瞬间亮了起来。她丢下沙包，像只欢快的小鸟儿，张开双臂，迈着小短腿，“噔噔噔”地径直扑向了——赵荷花！
小家伙一头扎进荷花怀里，两只小胳膊紧紧抱住她的腿，然后仰起那张白白嫩嫩、带着婴儿肥的小脸，清晰又响亮地、带着点撒娇意味地喊了一声：
“妈妈！”
这一声“妈妈”，如同带着魔力，瞬间击中了赵荷花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她整个人猛地一僵，像是被施了定身法，愣在了原地。眼眶毫无预兆地一阵酸涩发热，视线迅速模糊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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