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让孙宏明感到陌生的,是偶尔推开家门时,扑面而来的那股饭菜香气。
有时是一锅熬得糯糯的小米粥,配着清脆的酱黄瓜和切得细细的咸菜丝;有时是手擀的面条,浇上西红柿鸡蛋卤,色香味俱全;甚至有一次,他加班回来晚了,桌上还扣着碗,掀开一看,是特意给他留的、冒着热气的韭菜盒子,边缘煎得金黄酥脆。
荷花总是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看时间还早,就顺手做了点……孙指导员您将就着吃点,还热乎。”
甜甜则会在一旁拍着小手,奶声奶气地炫耀:“爸爸!荷花姨姨做的饭可好吃啦!比爸爸做的好吃一百倍!”
孙宏明看着桌上简单却充满心意的饭菜,再看看女儿吃得香甜的小模样,一种久违的、名为“家”的温暖感觉,缓缓包裹住他冰封已久的心脏。他默默地拿起筷子,将那些带着烟火气的食物送入口中,味道确实比食堂的大锅饭要精细、温暖得多。
这种温暖,是孙宏明曾经在书本里憧憬过、却在现实中从未真正拥有过的。
和吴清雅的那段婚姻,从一开始就充满了算计和不堪。所谓的家,对他而言,意味着无休止的争吵、冰冷的对峙、以及吴清雅永无止境的索取和抱怨。
下班回家不是放松,而是另一种形式的精神消耗,比在营里带兵训练更让他感到身心俱疲。那个所谓的“家”,是冰窟,是战场,唯独不是港湾。
他曾经对婚姻和家庭的所有美好幻想,都在那几年里被消磨殆尽,只剩下深深的倦怠和失望。他甚至一度认为,所有的家庭生活,或许最终都会走向那样一地鸡毛的结局。
可赵荷花的出现,像是一道柔和的光,照进了他灰暗冰冷的世界。她安静,勤快,不声不响,却用最朴实的行动,一点点修复着这个支离破碎的家,也一点点撬动着他紧闭的心门。
他开始贪恋这种有人气、有温度的感觉。贪恋推开门时那淡淡的饭菜香,贪恋女儿脸上越来越灿烂的笑容,贪恋椅子上那件被悄悄补好的军装,甚至贪恋看到院子里晾晒着的、属于她和甜甜的、带着阳光味道的衣物……
他发现自己回家的脚步变得轻快了,甚至会隐隐期待推开那扇门后,看到屋里那个忙碌的、温婉的身影。
这是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陌生而奇异的情绪。它让这个曾经对“家”充满恐惧和疲惫的男人,重新感受到了一种安心与眷恋。
孙宏明还不明白,这种贪恋和期待,究竟意味着什么。他只觉得,有荷花在的这个家,真好。他像个在寒夜里跋涉了太久的人,骤然遇到一盆温暖的炭火,只想靠近些,再靠近些,汲取那令人沉醉的暖意。
他还不懂,这就是喜欢的前兆,是心动的萌芽。他只是本能地被这份宁静的、质朴的、充满生活气息的美好所吸引,沉溺其中,不愿醒来。
而这一切细微的变化和孙宏明内心的波澜,都被细腻的荷花悄悄看在了眼里。她看着孙宏明吃饭时微微舒展的眉头,看着他偶尔落在自己身上那带着探究和暖意的目光,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既甜蜜又忐忑。
她知道,自己正在用最笨拙也最真诚的方式,一点点靠近这个她心生好感的男人。
日子如涓涓细流,在荷花无声的浸润和孙宏明不自觉的回应中,平稳而又微妙地向前流淌。孙家的小院,似乎被施了某种温暖的魔法,空气里都弥漫着一种不同于以往的、柔和的气息。
孙宏明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的一些习惯正在悄然改变。
以前,早起出门训练,他抓起军装套上就走,只要干净整齐即可。但现在,在荷花每天固定来家里之前,他会不自觉地站在屋里那面小镜子前,多停留片刻。
用手指理一理有些倔强的头发,将领口的风纪扣再整理一遍,甚至会把那双平时只在重要场合才擦的皮鞋,也拿出来蹭得光亮些。他对自己说,这是为了保持军人形象,不能在外人面前显得太邋遢。但心底某个角落,似乎有个微弱的声音在提醒他,这不仅仅是为了“形象”。
当荷花在忙碌时,他在家会偶尔停下手中的事,认真地看上一眼,然后抬起眼,目光落在荷花因忙碌而微微泛红的脸颊上,声音比平时温和许多:“辛苦你了,赵荷花同志。”
这简单的肯定,对于荷花而言,却如同甘霖。她会立刻低下头,掩饰住嘴角抑制不住的笑意,声音轻快地说:“不辛苦,孙指导员,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更明显的变化,体现在他下班后的行为上。
营里食堂偶尔改善伙食,做了红烧肉或者炸鱼块,他会下意识地多打一份,用饭盒仔细装好带回家。回到家看到正到荷花,他会故作自然地递过去,语气尽量平淡:“食堂今天菜不错,多打了一份,你和甜甜尝尝。”
有时去市里开会或办事,路过供销社,看到橱窗里新到的、包装精美的点心,或者水果摊上水灵灵的苹果、梨子,他的脚步会不由自主地停下来。脑海里会浮现出甜甜看到零食时欢呼雀跃的样子,以及……荷花接过东西时,那腼腆又惊喜的笑容。于是,他的手里便会多出几个苹果,或者一包用油纸包得方正的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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