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上的集市总是热闹非凡。杨柳和赵大嫂像是两只快乐的小鸟，穿梭在人群和摊位之间。因着两人刚获得一次丰厚的工钱，因而这次东西买的也多，不一会儿手里提着的网兜和布袋渐渐变得沉甸甸。
两人不仅买了一些蔬菜、一块肥瘦相宜的五花肉、几块印着红双喜的香皂，还给赵大嫂家小儿子买了些水果硬糖。
最后在一个卖毛线的柜台前，杨柳停下了脚步。
各色毛线团堆得像小山，她一眼就看中了一团深藏青色、质地厚实的纯羊毛线。手指捻了捻，柔软又暖和。
“嫂子，你看这颜色，我给秦晏秋织件毛衣，怎么样？”杨柳拿起毛线团，眼里带着光，征询赵大嫂的意见。
赵大嫂凑过来摸了摸，咂咂嘴：“哎哟，这毛线好，厚实。颜色也正，衬你家秦营长。就是价钱不便宜吧？”
“嗯，是有点贵，”杨柳笑了笑，却毫不犹豫地让售货员称重开票，“但他经常出任务，织一件穿在里面暖和。”她心里盘算着，用的是自己挣的工钱，给秦晏秋买东西，这种感觉格外踏实和甜蜜。
中午，两人难得奢侈了一回，去了国营饭店。点了两碗热气腾腾的肉丝面，上面飘着油花和葱花，香得让人直流口水。又买了一小碟花生米，两个女人边吃边聊，享受这忙里偷闲的惬意。
等到日头偏西，两人才大包小裹、心满意足地回到家属院。
刚把东西放回家，相约去打水，就听见家属院中心的小广场那边，几个相熟的军嫂正围坐在一起，说得热火朝天，表情丰富，声音时而拔高时而压低，显然是在聊什么劲爆的八卦。
“哎！春花！杨柳同志！你们俩回来得正好！快过来快过来！”一个快嘴的刘嫂眼尖地看到了她们，连忙招手，脸上是按捺不住的分享欲，“有大新闻！天大的新闻！”
赵大嫂天生爱热闹，一听有八卦，打水的事立刻抛到脑后，拉着杨柳就挤了过去，找了个小马扎坐下：“啥新闻啥新闻？快说说！我俩刚从镇上回来，啥也不知道呢！”
刘嫂压低了声音，仿佛掌握了第一手绝密情报：“李庆平他娘！前几天来部队了！现在就在咱们部队招待所住着呢！”
杨柳心里咯噔一下，面色却如常，只是攥着水桶的手微微紧了紧。赵大嫂则惊讶地张大了嘴：“啊？她来了？啥时候的事？来看李庆平？”
“看李庆平是顺便，”另一个姓王的嫂子撇撇嘴，接过话头，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看热闹意味，“主要啊，是冲着她那未来儿媳妇来的！你们猜怎么着？她一来，行李都没放热乎，直接就奔着张明月她姑姑家去了！”
“嚯！这么急？”赵大嫂配合地发出惊呼，眼睛瞪得溜圆。
“急？还有更急的呢！”刘嫂抢回话头，绘声绘色地讲起来，“听说啊，张家开口就要五百块彩礼！五百块啊！我的老天爷！谁家的姑娘要这么多彩礼啊，而且我看李家也不是那有钱的主，一个寡妇养活两个孩子，没饿死就算是好了。要这么多钱，这不是要李家的命嘛！”
王嫂子猛点头：“谁说不是呢！李庆平他娘一听这数，当场脸就更难看了，我估计嘴角那大火疖子就是那会儿急出来的！你们是没看见，听说她连着往张明月姑姑家跑了好几趟，磨破了嘴皮子，就是想让人家把彩礼降降。可张家觉得自己多少是个干部家庭，脸面看得重着呢，哪能轻易松口？据说张明月她姑姑说话可硬气了，说什么‘我们明月就值这个价’、‘舍不得钱就别攀高枝’之类的话，可难听了！”
“那后来呢？就这么僵着了？”赵大嫂急切地追问，完全被故事吸引了。
“哪能啊！”刘嫂一拍大腿，进入了高潮部分，“精彩的在后面呢！估计是李庆平那边也扛不住张明月的压力了，张家爹妈昨天又特意从市里赶来了一趟，说是最后再商量商量。你们猜怎么着？”
她故意卖了个关子，环视一圈竖起耳朵的众人，才压低声音，用极其夸张的语气说：“李庆平他娘她…她直接就给张家爹妈跪下了！”
“啊？”在场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连杨柳都微微蹙起了眉。
“真的！就在张明月姑姑家客厅里！”王嫂子补充道，表情复杂，仿佛自己就在现场一般。“一把鼻涕一把泪啊！哭得那叫一个凄惨！说什么‘亲家公亲家母，我儿子庆平是真心实意喜欢明月啊，做梦都想着娶她进门’、‘都怪我这个当娘的没本事，家里穷，凑不出那么多钱，耽误了两个孩子’、‘求求你们发发慈悲，可怜可怜我们孤儿寡母’…哎哟喂，那场面，听说简直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刘嫂啧啧两声：“这老太太，真是豁出去了！身段放得那叫一个低！张家爹妈哪见过这阵仗？他们是体面人，讲究的是台上握手台下踢脚，哪受得了这个？被李庆平他娘这么一跪一哭一闹，答应不是，不答应更不是！听说当时脸都绿了，像活生生吞了只苍蝇，还得强忍着不能吐出来，别提多难受了！”
“最后呢最后呢？彩礼咋说了？”赵大嫂急得都快摇刘嫂胳膊了。
“还能咋说？”刘嫂一摊手，“张家到底是体面人，总不能真逼死未来亲家老娘吧？传出去名声还要不要了？最后捏着鼻子，硬是把彩礼从五百块，降到了三百五十块！”
三百五！虽然依旧是笔巨款，但比起五百块的天文数字，总算像是能从天上够一够的了。
小广场上一片唏嘘声。有觉得李寡妇厉害的，有同情张家被架上去下不来的，更多是觉得李庆平这婚结得真是…一波三折，脸上无光。
赵大嫂咂咂嘴，总结道：“我的个娘哎，这李大娘…真是个人物！为了儿子，脸面都能踩脚底下。就是这以后…张明月进了门，能有她好果子吃？今天能跪下去逼你降彩礼，明天就能拿这事拿捏你一辈子！”
杨柳安静地听着，自始至终没插一句话。她想象着那个场景：李寡妇声泪俱下的表演，张家父母那憋屈又不得不维持体面的尴尬…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有对李寡妇能屈能“伸”的惊叹，也有对李庆平处境的一丝嘲讽，更多的，是一种事不关己的淡漠。
她站起身，拎起空了的水桶，对赵大嫂说：“嫂子，打水去吧。别人家的戏，看看就得了，日子还是得自己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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