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露未曦,尹志平立于静思院的石阶上,望着远处被晨雾笼罩的重阳宫主殿,檐角的铜铃在风中轻响,却穿不透那层湿冷的白。
昨夜偷听到的秘辛像一块冰,在他心底缓缓融化,渗进每一寸肌理。
赵志敬与那女子的对话、鹿清笃梦中蹙起的眉头、空荡的鸽笼与沾泥的鞋底……种种碎片拼凑在一起,勾勒出一幅远比江湖传闻更复杂的图景。他指尖捻着一枚松针,针上的露水顺着指缝滑落,凉得刺骨。
“有些事,知道了便是祸。”尹志平低声自语。穿越而来的他太清楚,在这波谲云诡的江湖里,攥着别人的把柄未必是福。
赵志敬那等人物,若被逼到绝境,怕是会拖着所有人同归于尽。他将那枚松针轻轻掷于地上,转身往演武场走去。
演武场已聚了不少弟子,青石板上湿漉漉的,映着众人练功的身影。鹿清笃站在队伍前排,身上那件崭新的道袍沾了些草屑,想来是清晨又去了后山监视自己。
他扎着马步,双腿微微发颤,额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却不敢擦——赵志敬正站在队伍前,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众人。
尹志平找了个角落站定,目光却越过人群,望向宫门外的山道。重阳宫每日辰时会让山下农户送些新鲜蔬果与草药,此刻正是交接的时候。
果然,没过多久,几个挑着担子的汉子便出现在山道尽头,其中混着一个挑药篓的女子。
那女子走在最后,身形纤细,肩上的药篓却压得她脊背微驼。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裙,裙摆上沾着泥点,头发用一根旧木簪胡乱挽着,几缕碎发垂在颊边,遮住了半张脸。
可即便如此,那露在外面的下颌线条柔和,脖颈在晨光下泛着玉般的光泽,显然是个美人胚子。
尹志平的目光在她身上顿了顿。这女子的步态有些特别,看似踉跄,实则每一步都踩得极稳,像是常年走山路的人。
更让他在意的是,她路过演武场时,脚步几不可察地慢了半拍,垂着的眼睫轻轻颤动,目光越过人群,精准地落在鹿清笃身上。
那眼神太复杂了,有疼惜,有欣慰,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楚,像春日融雪,悄无声息却浸骨蚀心。
鹿清笃似有所觉,猛地抬头,恰好对上女子的目光。他脸上一慌,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原本发颤的双腿竟稳了些。
女子飞快地低下头,加快脚步往膳房方向走,药篓上的药草叶子因她的动作轻轻摇晃,露出里面几株品相极好的当归。
“倒是个细心人。”尹志平心中暗道。鹿清笃昨日摔了跤,当归正是活血止痛的良药。
“尹师弟看得这般入神,莫不是被山下的野花迷了眼?”一个略带嘲讽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尹志平回头,见赵志敬不知何时已走到他身边,双手负在身后,目光落在女子远去的背影上,眼底闪过一丝阴鸷。
“赵师兄说笑了。”尹志平收回目光,语气平淡,“只是觉得那女子有些特别。你看她方才看清笃师侄的眼神,是不是太过热切了些?”
赵志敬握着剑柄的手猛地一紧,指节泛白。他侧过脸,晨光落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将那两道眉纹刻得更深:“师弟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尹志平微微一笑,目光坦然,“只是觉得清笃师侄年纪尚轻,正是潜心修道的时候,若被外物干扰,怕是会耽误修行。毕竟,他可是师兄你最看重的弟子。”
他特意加重了“最看重”三个字,眼角的余光瞥见赵志敬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
“出家人当断七情六欲,师弟这般心思,倒是落了下乘。”赵志敬的声音硬邦邦的,像块冻在冰里的石头,“倒是你,前几日总往后山跑,莫不是又想起了古墓里的那位?”
这话如同一记耳光,狠狠扇在原主的痛处。尹志平却面不改色,甚至还轻轻笑了笑:“师兄又提旧事。龙姑娘于我而言,不过是江湖同道,哪有什么别的心思?倒是师兄,这般紧盯我的行踪,莫非是怕我坏了你的事?”
赵志敬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尹志平,你放肆!”
“我只是随口一说。”尹志平收敛了笑容,语气却依旧平静,“只是清笃师侄不同,他是咱们全真教的后起之秀,若是因为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耽误了前程,别说师兄你,便是师父们怕是也会痛心。”
尹志平望着赵志敬紧绷的侧脸,嘴角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他明知那女子与鹿清笃是母子,偏要往男女之情上引,话里话外都透着“清笃师侄恐被诱惑”的担忧。
这话说得半真半假,既像真心规劝,又似故意挑刺。赵志敬听得额角青筋直跳,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却偏偏挑不出错处,只能咬着牙强压怒火。尹志平心中暗笑,这般拿捏的滋味,想必很是难受。
他顿了顿,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依我看,不如让人去查查那女子的底细?若是寻常农户便罢,万一是魔教妖人混进宫中打探消息,那可就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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