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亦行那句话像一颗投入深潭的巨石,在包间里激起了无声却剧烈的涟漪。余音散去,留下死一般的寂静。
赵东来和韩鹏都僵在原地,脸上最初那点残存的疑惑和猜测,被这句确凿无疑的真相彻底击碎、取代。
韩鹏是彻底的愕然,嘴巴微张,眼神在赵东来和林亦行之间来回扫视,似乎还在消化这个爆炸性的信息。
而赵东来,则是瞳孔骤缩,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成一片煞白,握着茶杯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骨节泛白,微微颤抖。
林亦行看着两人的反应,知道这剂猛药已经下了,他深吸一口气,既然开了口,索性就把话说开。他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桌面上,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陈述往事的沉重:
“其实……亦可她,在离婚前就已经查出来了。”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当时的情形,声音低了些,“她还没想好该怎么跟你说……结果,你就先提了离婚。”
他抬眼看向赵东来,眼神里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有无奈,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责备:“赵东来,亦可那性子,你跟她夫妻一场,应该比谁都清楚。”
“你都那么说了,把离婚协议书摆在她面前了,以她的骄傲,她怎么可能还拉得下脸来,拿着验孕单去找你,说‘我怀孕了,所以我们不能离’?”
“她做不出这种事。”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旁边的韩鹏,语气变得更加晦涩:“再说……她那时候心里……也觉得挺对不起你的。”
“她觉得你对她……是真心实意地好,可她当时……” 后面的话他没明说,但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指的是陆亦可当时心里或许并未完全放下与韩鹏的过往。
“靠!”
赵东来猛地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像是胸腔里积压的所有情绪找到了一个突破口。
他狠狠一拳砸在厚重的实木桌面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震得杯盘碗碟都跳了一下。
低下头,赵东来双手死死抱住自己的脑袋,手指插进头发里,手背上青筋暴起,肩膀无法控制地微微耸动。
懊悔、愤怒、心疼、还有一种被命运戏弄的荒谬感,像潮水一样淹没了他。
“我当时……我当时要是知道……我怎么可能……” 他声音嘶哑破碎,断断续续,充满了无边的悔恨。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如果当时他能察觉到一丝异样,结局会不会完全不同?
林亦行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心里也并不好受。他拿起酒瓶,给三人都重新满上,自己先仰头喝了一大口,才继续说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事情已经这样了。”
他放下酒杯,目光变得严肃而认真,看向赵东来,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告诫:“我今天把这事说出来,不是让你们去翻旧账,更不是鼓励你去做什么。”
“赵东来,韩鹏,你们知道就行了。到此为止。”
他特意加重了语气:“别再去招惹她了。亦可她现在带着小瓒在香港,生活好不容易步入正轨,工作也上了轨道,明年律所合伙人晋升希望很大。她一个人把孩子带这么大,不容易。”
“你们就让她安生过日子吧。”
这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他不希望赵东来去认陆瓒,打破陆亦可努力维持的平静。
“不认?!”赵东来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他像是听到了什么无法接受的事情,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林亦行,你说得轻巧!那是我儿子!我赵东来的儿子!你让我知道了他的存在,然后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我做不到!”
他情绪激动,胸口剧烈起伏:“先不说我跟亦可……我和她……就冲陆瓒是我儿子这一点,我就不可能装作不知道!我有责任!我有义务!”
“责任?义务?”林亦行嗤笑一声,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眼神锐利如刀,“赵东来,你现在想起来责任义务了?当初提离婚的时候,你怎么不想想这些?”
他身体前倾,逼视着赵东来,话语像冰冷的钉子,一字一句砸过去:“我告诉你赵东来,当初是你要离的!是你觉得日子过不下去了!现在你知道有儿子了,就想跳出来认?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他的声音也拔高了几分,带着维护家人的强硬:“别说你现在只是个副省长,就算你是省长,是省委书记,我们陆家也不稀罕!我们不图你什么!我们只希望亦可和小瓒能安安稳稳地生活,不用再被过去那些破事纠缠!”
赵东来被他这一连串毫不留情的质问和声明堵得哑口无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张了张嘴,想反驳,想质问“凭什么不让我认”,想诉说一个父亲得知血脉存在后的本能渴望与痛苦……但林亦行的话,像一堵坚硬的墙,把他所有涌到嘴边的理由都狠狠撞了回去。
是啊,“当初是你要离的”。
这七个字,像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把他所有试图争取的理由都打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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