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镜心嘴角浮起一丝苦笑,觉得这一切荒谬至极。自己竟莫名其妙地被冠上了一个记录者的名号。说是记录,实则被迫见证梁松哲的攻击,承受着无形的压力。她又何尝不是在科研的荆棘丛中艰难前行?自己读博已经四年了,按照学制来说也已经算延毕。她每天在实验室里忙得焦头烂额,为了那一个个实验结果,拼尽了全力,可梁松哲在处理这些事情的时候,有没有哪怕一秒钟,考虑过她的处境?
她的呼吸在不知不觉间变得异常急促,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双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指尖在鼠标与额头之间慌乱地来回游走,仿佛这样无意义的动作,能够消解心中的愤怒。
每一封来自梁松哲的邮件,都仿佛被附上了恶魔的诅咒,化作尖锐的质问声,在她耳边不断回响。声声质问,都在无情地鞭笞着她的内心,逼问她为何深陷这混乱的泥沼而无法自拔。冯镜心的烦躁如野草般疯狂滋生,一方面,她害怕因为在这件事情上耗费过多精力,而严重耽误自己的研究进度,进而影响到至关重要的毕业时间。另一方面,她又忧心忡忡,生怕不能圆满完成梁松哲交代的任务,从而将梁松哲的怒火波及到自己身上。这种瞻前顾后的担忧,如同一张紧密的大网,将她死死地困在其中,让她痛苦不堪,却又找不到挣脱的出口。
恰在此时,课题组的微信群里接连弹出两条消息。冯镜心下意识扫了一眼,发现是汪晴刚刚排好的,从 7 月份开始的组会排班表。她的目光在屏幕上快速移动,当赫然看见自己的名字醒目地出现在 7 月的第一个周一那栏时,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积攒已久的情绪,一鼓作气从座位上迅速站起身来,脚步急促,甚至带倒了身后的椅子。她顾不上这些,直直朝着梁松哲的办公室奔去。
“老板,我想和您说件事。”冯镜心站在房间里,努力平复着剧烈的呼吸,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一些。
“什么?” 梁松哲闻声抬起头,目光从手中堆积如山的文件上缓缓移开,投向冯镜心,隐隐带着一丝不耐烦。
“是关于组会安排的。您也知道,我已经读博四年了,现在实际上已经处于延毕的状态了。接下来,我需要全身心地投入到我的第二篇小论文以及毕业大论文的准备工作中。因此,希望您同意,让我在这段时间里暂时不参与组会的汇报。”冯镜心没有力气再拐弯抹角,这番话如竹筒倒豆子般一股脑儿说了出来。话落,她紧盯着梁松哲,眼睛一眨也不眨,试图从他的表情里捕捉到一丝理解。
“我之前是说过,咱们实验室的毕业生最后一学期可以不讲组会。”梁松哲微微眯起眼睛,打量着冯镜心,质疑道:“可是你确定你下学期就能毕业了吗?”
“只要不再搅合到别人的事里,我是可以的。最近吴凡的事情牵扯了我太多精力,我每天都在处理那些邮件里的问题,帮他沟通协调,这已经严重影响到我的研究进度。再这样下去,我毕业真的会成问题。”
“吴凡的事,你看着就行,不用事事都操心。”梁松哲的语气稍显缓和,但仍带着一贯的强硬。
“可吴凡那边状况百出,我光看着根本解决不了问题。而且您每次邮件都抄送我,我怎么可能置身事外?”冯镜心情绪有些激动,双手不自觉地比划着,“我也想专注自己的研究,可现在这情况,我实在分身乏术。我真的需要一段时间,心无旁骛地完成论文。”
梁松哲知道冯镜心向来和别人不一样,是个不听劝的,一旦打定了主意,就如同犟牛一般,不会轻易动摇。他看着冯镜心直挺挺站在他跟前,脸上那副坚定不移的神情,仿佛在向他宣告着她的决心。梁松哲心中泛起一阵厌烦,觉得这些学生实在是有些不知好歹,给自己添了不少麻烦。沉默片刻后,他冷冷开口:“组会你可以不讲,组会本来就是个主动汇报的过程,我也不喜欢勉强,但是我交代给你的任务你还是要完成,你也不能对自己的进度掉以轻心。”他紧紧盯着冯镜心,妄图从冯镜心的眼神里捕捉到一丝犹豫的端倪。
“谢谢老板,那我先回去了。”冯镜心微微欠身,礼貌中带着一丝解脱,目的既已达成,她不愿再多做无谓的寒暄和停留。
梁松哲原本还期待冯镜心能有一丝退缩,或者表现出更多的顺从,可这份期待,还没来得及完全燃起就已经熄灭。想到从前种种,梁松哲竟也不觉得意外。
“每个人的学习和生活里都会出现各种意想不到的情况,你无法控制,也无法逃避。”他在她身后缓缓说道,声音低沉,“你自己觉得做不到的时候,并不代表所有人都做不到。”
冯镜心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她知道自己若是再多留片刻,就会从梁松哲的口中听到任芷行和宋书逸的名字。
任芷行如何,宋书逸又如何,冯镜心在心里默默反问,不过是两个符号而已。她承认他们的优秀,这份优秀在旁人眼中或许是难以企及的高度,可她实在无暇去艳羡,也不会因此自卑。此刻,在她那被焦灼与疲惫填满的内心世界里,满心满眼只被一件事占据——毕业。
她不需要赢得任何人的认可,她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给自己这些年含辛茹苦的求学生涯一个交代,为了能挣脱这毕业的枷锁,重新拥抱理想中的生活。
走廊黑漆漆的,仿佛要将世间所有的阴霾都汇聚于此。头顶的日光灯管,似被黑暗无情地啃噬,散发着微弱且摇曳不定的光芒,如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昏黄的光线洒下,在地面勾勒出她歪歪斜斜、影影绰绰的轮廓,宛如一位沧桑的旅者,踽踽独行。
周围静谧得有些可怕,只有她的脚步声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回响,每一步都像是踏在自己的心跳上,沉闷而有力。
仿佛在这寂静的黑暗中,奏响着一曲孤独的抗争之歌。这声音,既是她前行的鼓点,也是她内心深处不屈的呐喊,陪伴着她,在这黑暗的长廊中,一步一步,迈向那未知的光明。
(第一年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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