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醺醺的叫骂声和粗暴的敲门声持续撞击着单薄的门板,像钝器砸在耳膜上。苏念面无表情地看着地上蜷缩成一团的江迟。他抖得厉害,整个人几乎要缩进墙壁里去,双手死死捂着耳朵,指节绷紧,那只黑手套的皮革表面在昏暗光线下泛着湿冷的光。压抑的、动物般的呜咽从他喉咙深处断断续续地溢出来,盖过了门外老头的咆哮。
麻烦。
苏念眼底最后一丝犹豫被冰冷的决断覆盖。她几步走到门边,没有立刻开门,而是先弯腰,捡起了地上那张画着诡异深蓝漩涡的素描纸,看也没看,三两下折成厚实的小方块,塞进了行李箱的夹层里。然后,她扯过搭在椅背上的一件自己的黑色针织开衫,扔到江迟头上,宽大的衣物瞬间将他大部分身体和那张因恐惧而失色的脸罩在了下面。
“别出声。”她的命令短促而低哑,不容置疑。
针织衫下蜷缩的身体剧烈地颤了一下,呜咽声戛然而止,只剩下极力压抑的呼吸声,透过织物闷闷地传出来。
苏念这才转过身,深吸一口气,脸上瞬间切换成一种极度不耐烦又带着点宿醉未醒的暴躁神情,猛地拉开了门。
“敲什么敲!催命啊!”她劈头盖脸就是一句,声音沙哑,带着明显的火气。
门外,站着那个干瘦佝偻的看门老头,一身酒气混着鱼腥味扑面而来。他被苏念这突如其来的气势唬得愣了一下,浑浊的眼睛瞪着她,又试图歪头往她身后瞧。
“看什么看!”苏念侧身挡住他的视线,用身体将门缝堵得更严实些,“多少钱?说!”
老头撇撇嘴,伸出三根脏兮兮的手指:“三百!房租加水费!拖了好几天了,真当这儿是慈善堂?”
苏念冷笑一声,从牛仔裤口袋里掏出一小卷皱巴巴的钞票,数出三张百元钞,动作刻意放得很慢,带着一种蔑视,拍在老头枯瘦的手掌上。“够了吧?能清静几天了吗?”
老头飞快地捻了捻钞票,揣进兜里,脸上挤出一点虚伪的笑,目光却还在试图往门里瞟:“哟,苏小姐今天火气这么大?屋里……藏人了?”他吸了吸鼻子,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狐疑,“怎么好像有股……怪味?”
苏念的心猛地一沉,面上却丝毫不显,反而勾起一抹讥诮的冷笑,故意提高了音量,确保声音能穿透门板:“藏人?藏一屋子霉味和老鼠屎味!这破地方除了蟑螂和您老人家,还有别的活物肯来吗?要不您进来帮我找找,看看哪个角落里是不是死了只耗子,才熏得我头疼,火气能不大?”
她的话又急又冲,带着一种城市来的租客特有的、对破败环境的不加掩饰的嫌弃和暴躁,完美地解释了任何可能存在的“怪味”和她糟糕的情绪。
老头被噎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嘟囔了几句“娇气”、“城里人就是事多”,终究没再坚持,悻悻地瞪了她一眼,揣着钱,趿拉着破拖鞋,摇摇晃晃地下了楼。
直到那拖沓的脚步声消失在楼梯尽头,苏念才缓缓关上门,落锁。她后背抵着冰凉的门板, silent 了几秒,房间里只剩下针织衫下传来的、极力压抑却依旧清晰的急促呼吸声。
她走过去,一把掀开盖在江迟头上的针织衫。
他立刻抬起头,灰绿色的眼睛里盛满了未褪的惊恐,像被猎人追捕至绝境的幼鹿,脸色苍白得透明,嘴唇还在不受控制地哆嗦。冷汗浸湿了他的鬓角,整个人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他看着苏念,眼神里是全然的依赖和劫后余生的脆弱,下意识地就想朝她的方向靠近,寻求一丝安全感。
苏念却后退了半步,避开了他无声的靠近。她的目光落在他又被血染红一片的肩头绷带上,眉头蹙起。老头的话虽然被打发走了,但疑心就像种子,一旦落下,难免不会再生事端。这个镇子太小,太封闭,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传得飞快。江迟的存在,他身上的伤,那浓重的血腥味,都是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
她不能再把他留在这个四面透风的旅馆房间里。
一个念头在她脑中迅速成形,冰冷而务实。
她蹲下身,平视着江迟惊恐未定的眼睛,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命令:“听着。这里不能待了。我带你去个地方。”
江迟茫然地看着她,似乎无法完全理解,但“离开”这个字眼似乎触动了他某根紧绷的神经,他几乎是立刻点头,那只完好的右手下意识地伸出来,想要抓住她的衣角,如同落水者抓住浮木。
苏念无视了他伸出的手,站起身,开始快速收拾东西。她的动作干脆利落,几件必需品塞进背包,那卷皱巴巴的钞票藏进贴身的暗袋,行李箱重新锁好推到床底最深处。最后,她拿起那件沾了江迟血污和泥水的黑色针织开衫,团了团,和之前那件破T恤一样,毫不犹豫地拉开窗缝,扔进了楼下堆积的垃圾堆里。
她回到江迟身边,看着他虚弱得几乎无法自行站立的模样,没有丝毫犹豫,抓住他完好的右臂,用力将他拽起,然后将他的手臂架在自己纤细却有力的肩膀上,几乎是用半拖半扛的姿势,支撑起他大部分体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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