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试看……接受这份平淡之下的,或许存在的“不同”?
“也好。”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比想象中要平稳,“整日闷在殿中,也无趣。”
白子画闻言,转过脸来,看向她。那双深邃的眼眸中,似乎掠过一丝极快的光,快得让她几乎以为是错觉。他放下茶杯,站起身:“那便走吧。”
没有带任何随从,甚至没有知会幽若。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绝情殿主殿,穿过长廊,踏着尚未被人踩踏过的、薄薄的新雪,向着后山行去。
雪后初晴,空气清冽得仿佛能涤荡肺腑。阳光照在雪地上,反射出细碎耀眼的光芒。松柏枝头压着蓬松的雪团,偶尔有耐寒的鸟雀啾鸣着掠过,抖落一簌簌雪沫。整个世界洁白、宁静,唯有他们脚下积雪被踩踏发出的“嘎吱”声,规律地响着。
谁也没有说话。只是这样并肩走着。距离不远不近,恰好是衣袖偶尔会轻轻拂过的程度。
绕过一片覆雪的竹林,眼前豁然开朗。那是一小片背风的山坳,数株老梅虬枝盘结,凌寒怒放。深红、浅粉、玉白的梅花,密密匝匝地缀满枝头,与晶莹的白雪相互映衬,冷香幽幽,随风浮动,沁人心脾。比起绝情殿中庭那孤零零的一株,此处的梅林,更有一种生机勃勃、不管不顾的热烈。
骨头不由得停下了脚步,望着这片冰雪中的灼灼芳华,眼中流露出纯粹的欣赏。天地之大,造化之奇,总能在某些时刻,予人心灵以纯粹的震撼与抚慰。
白子画也停在她身侧半步之后,目光却未曾落在梅花上,而是落在她被寒风吹得微红的侧脸,和那微微睁大、映着红梅白雪的清澈眼眸上。这一刻,她身上那层惯常的、若有若无的疏离与防备,似乎被这自然的美景悄然融化了些许,显出一种难得的、属于她这个年纪应有的生动。
“很美。”骨头轻声道,不知是在说花,还是在说这片景致。
“嗯。”白子画应道,声音低沉,“每年此时,此处最盛。” 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什么,又似乎只是单纯地叙述,“从前……也有一人,极爱此处。”
骨头的呼吸几不可察地一滞。她没有回头,依旧看着梅花,手指却悄悄蜷进了袖中。
他……是在说“她”吗?那个被他种下梅花、期盼并肩看花看雪的人?
白子画没有继续说下去。他走上前几步,停在一株开得最盛的朱砂梅前,伸出手,指尖轻轻拂去一朵梅花瓣上沾染的些许碎雪,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阳光透过枝桠,在他月白色的衣袍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也为他清冷的侧影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
他就那样静静地站着,与梅,与雪,与这片寂静的山坳,仿佛融为了一体。一股深沉的、难以言喻的寂寥与温柔,无声地弥漫开来,比这寒风更凛冽,也比这梅香更持久地,萦绕在骨头心头。
她忽然想起昨夜,烟火之下,他那句“新年安康,白子画”,和自己那声回应。也想起更早之前,他笨拙的靠近,沉默的守护,眼底深藏的痛楚与期盼。
试试看……
这三个字,再次无比清晰地撞入她的脑海。不再是昨夜烟花下的朦胧悸动,而是在这清冽的晨光与梅香中,变得具体而微,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试着……去靠近一点?试着……去相信这份温柔并非虚幻?试着……去触碰那段被她遗失的过往,哪怕可能伴随着未知的痛楚?
她知道这很危险。如同一只警惕的、曾被困于冰窟的兽,对任何靠近的温暖,都本能地想要逃离或攻击。可那温暖如此执着,如此沉默,又如此……真实地存在着,包裹着她。
她站在原地,看着前方那个孤直清隽的背影,内心掀起惊涛骇浪。理智在警告,情感却在无声拉扯。那些闪回的片段、熟悉的感觉、无法解释的心悸与痛楚……或许,答案就在他那里。或许,她一直畏惧的,并非答案本身,而是面对答案后,可能随之而来的一切——爱、恨、愧疚、责任,以及那份沉重到让她几乎喘不过气的、属于“花千骨”的过去。
风起了,吹落枝头积雪,也吹落几片梅花瓣,打着旋儿,落在她的肩头,发梢。
她终于,极其缓慢地,向前迈出了一步。
靴子踩在积雪上,发出清晰的“嘎吱”一声。
白子画的背影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
骨头没有停下,继续一步一步,走到他身侧,与他并肩而立,同样望向那株朱砂梅。两人的衣袖,这次真实地、轻轻地,碰触到了一起。
她没有看他,只是伸出手,学着他刚才的样子,指尖极其小心地,碰触了另一朵梅花的花瓣。冰凉柔软的感觉从指尖传来,带着幽幽的冷香。
“这花,”她开口,声音很轻,被风一吹几乎要散掉,却又清晰地传入白子画的耳中,“确实开得很好。”
白子画缓缓转过头,看向她。他的眼中,有什么东西在剧烈地翻涌,震惊、难以置信、狂喜、小心翼翼……种种复杂的情绪交织,最终,都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近乎屏息的温柔与期待。他看着她被寒风吹得微红的鼻尖,看着她低垂的、轻轻颤动的睫羽,看着她那看似平静、实则指尖微微发白的侧影。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