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那试心荒山,师徒四人行了十数日。
猪悟能经那一夜捆缚,确然老实了许多,虽依旧食肠宽大,口称饥饿,却再不敢明目张胆念叨酒肉女色,只将那点心思化作对斋饭数量的执着追求。
悟空乐得耳根清净些,唐僧见他有所进益,也略感宽慰。沙僧依旧如影子般,担着行李,沉默前行。
这一日,正行间,忽见前方山势渐变,不再是坦途平野,而是峰峦叠嶂,林莽深幽。
尤其显眼的,是那弥漫于群山之间的浓重雾气,非是寻常山岚,其色灰白,凝而不散,将偌大山林罩得严严实实,目光难以及远,更透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滞涩之感。
唐僧勒住马,蹙眉道:“徒弟们,你看前方这山,雾气如此之重,不知其中可有路径?莫要迷失了方向。”
悟空跳在空中,运起火眼金睛,欲要看透那迷雾,却见那雾气并非妖邪所化,却也非纯然天地生成,其中隐隐流转着一股混乱、沉郁的气息,竟能干扰灵觉,使得他那能辨邪祟、观千里的神目,也如隔毛玻璃,看不真切。
“师父,这雾气有些古怪,”悟空落下云头,神色少有的带上了一丝凝重,“老孙的火眼金睛也看不透,内里气息混杂,不似善地。只怕路径难寻。”
猪悟能嘟囔道:“有路便走,无路开路,总不能被这雾气吓回去。只是这雾蒙蒙的,连个化斋的人家也瞧不见,岂不又要饿肚子?”
沙僧开口道:“大师兄,不若我先行一步,探探路径?”他水性好,对潮湿环境倒也适应。
悟空摇头:“不妥,这雾气诡异,恐有未知凶险,你我需护着师父,不宜分散。”他沉吟片刻,“师父,眼下别无他法,唯有小心前行,老孙在前开路,八戒断后,沙师弟护持左右,我们莫要走散,且行且看。”
唐僧点头称是,于是师徒四人排开阵势,悟空掣出金箍棒,小心翼翼踏入那浓雾之中。
一入雾中,周遭景象顿时大变。方才在外尚能见的山形树影,此刻尽数消失,目力所及,不过周身数丈。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湿冷腐朽的气息,万籁俱寂,连鸟鸣虫嘶都听不见半分,唯有师徒四人的脚步声、呼吸声,以及白马偶尔不安的响鼻声,在死寂的雾气中显得格外清晰。
更令人不安的是,这雾气似乎能侵蚀心神,行走其间,不由自主便感到心浮气躁,往日一些被压抑的念头、旧怨心魔,竟有蠢蠢欲动之势。
行约半个时辰,依旧在茫茫雾海中打转,仿佛一直在原地踏步。
悟空以金箍棒在沿途树上刻下记号,不多时,竟又见那记号出现在前方,果然是在绕圈子。
“这雾果然邪门!”悟空烦躁地挥了挥棒子,搅动得雾气翻涌,却并无用处。
猪悟能早已走得肚饿,又因这压抑环境,心中那点被菩萨惩戒压下去的怨怼和不甘,渐渐冒头。
他看着前方悟空的背影,想起往日被他呼来喝去、棒打脚踢的种种,一股无名火起,低声抱怨道:“若不是你这遭瘟的猴子当年在天庭多管闲事,闹什么蟠桃会,搅得三界不宁,俺老猪何至于被牵连,投了猪胎,受这西行苦楚!”
他这话声音虽低,但在寂静雾中却格外清晰。悟空猛地回头,火眼金睛灼灼生光:“呆子!你说什么?自己管不住嘴调戏仙子,触犯天条,倒赖上你孙外公了?找打不成!”
猪悟能被他目光一瞪,气势先怯了三分,但嘴上不服:“若不是你无法无天,搅乱盛会,俺……俺或许就不会喝那么多酒,也就不会……”
“放屁!”悟空大怒,举棒欲打。
“够了!”唐僧见两人又要争执,急忙喝止,“悟空,悟能!此乃险地,正需同心协力,怎可内讧?往日恩怨,皆是前尘,既入空门,当一并放下!”
师父发话,悟空悻悻收棒,狠狠瞪了猪悟能一眼。猪悟能也低下头,不敢再言,但那心中的芥蒂,却如同种子,在这诡异雾气滋养下,悄然发芽。
沙僧在一旁,默默看着两位师兄争执,那木讷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只是握着降妖宝杖的手,微微紧了一下。
他项下虽已无骷髅,但那飞剑穿胸的剧痛,七日一轮回的恐惧,又何尝不是刻骨铭心?若非卷帘大将被贬,他又何至于在流沙河中受那无尽苦楚,以食人为生?这苦楚之源,细细想来,又与这无法无天的大师兄,无半点关联么?只是他性子沉郁,不似猪悟能般宣之于口罢了。
师徒各怀心思,在迷雾中艰难前行,气氛愈发沉闷压抑。
又行一阵,前方雾气似乎淡了些,隐约可见一片较为开阔的林间空地。
众人精神一振,加快脚步。然而,刚踏入空地范围,异变突然发生!
那空地中央的雾气骤然翻涌,凝聚不散,竟幻化出种种模糊景象,并非实体,却直映心间!
在悟空眼中,那雾气仿佛化作了凌霄宝殿,玉帝、太上老君、诸天神将面目冰冷,指着他喝骂“妖猴”,无数天兵天将蜂拥而来……那是他被镇压前的不甘与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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