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元铣之事,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虽未掀起惊涛骇浪,却在西岐这潭深水中漾开了层层涟漪。
那些随杜元铣前往磻溪的恶仆逃回城中后,将当日那诡异的经历添油加醋地传播开来。
一时间,“渭水有神人”、“磻溪老道乃天命所归”等流言悄然在西岐民间流传,反而为姜子牙蒙上了一层更加神秘的面纱。
消息自然也传入了西伯侯府。
姬昌正于灵台之上,与散宜生、南宫适等重臣商议访贤“飞熊”之事,闻听此报,他手持蓍草的动作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杜元铣此人,素来跋扈,不服管束。此次竟在磻溪吃了如此大亏,且非是败于武力,而是败于……冥冥之中的‘天意’?”姬昌沉吟道,目光扫过台下众臣,“诸位,对此事有何看法?”
散宜生捋须沉吟:“君侯,此事颇为蹊跷。那姜尚若真是昆仑修士,有些护身手段倒也说得过去。
但据回报,当时并无惊天动地的法术光华,杜元铣及其仆从更像是……像是被某种无形的‘规矩’所束缚,自行溃败。此等手段,闻所未闻。”
南宫适身为大将,更重实际:“君侯,无论此人手段如何,杜元铣冲击贤士,本身便触犯了我西岐法度。
按《刑德》新篇,当严惩以儆效尤!至于那姜尚,是真是假,是贤是佞,还需君侯亲自考较,方能定夺。”
姬昌微微颔首,南宫适之言正合他意。他近来推演八卦,愈发觉得天道运行,并非全然无序,其中蕴含着极深的数理与规则,与他受启发所着的《畴人》、《刑德》之篇隐隐相合。
这磻溪老道之事,似乎也暗合此理。
“传令,”姬昌肃然道,“将杜元铣收押,依新法审理其平日劣迹,并罪并罚。另,备车驾,明日,孤亲往磻溪,访一访这位姜尚先生。”
此言一出,众臣皆惊。君侯亲自前往拜访一个来历不明的老者,这可是极高的礼遇!
“君侯,是否先遣使征召?”散宜生谨慎建议。
姬昌摇头,目光深邃:“非常之人,当以非常之礼待之。若他真是‘飞熊’,便是孤梦寐以求的贤臣。若他不是……能引动如此异象,也绝非寻常之辈,孤亲往一见,亦无不可。”
次日,西伯侯姬昌的车驾,在仅少数护卫与近臣的陪同下,悄然出了西岐城,前往渭水磻溪。
磻溪之畔,姜子牙早已感知到那股不同于寻常的、带着浑厚仁德与隐隐秩序气息的靠近。他整理衣冠,静候于垂钓的巨石之旁。
车驾停下,姬昌身着常服,在散宜生陪同下走下马车。他并未摆出诸侯仪仗,如同一位寻常的访友老者,目光温和地看向溪边的姜子牙。
只见那老者须发皆白,面容清癯,虽衣着朴素,却自有一股沉静气度,尤其那双眼睛,清澈而深邃,不似寻常老者浑浊,姬昌心中先有了三分好感。
“可是姜尚先生?孤乃西伯侯姬昌,冒昧来访,打扰先生清修了。”姬昌上前,执礼甚恭。
姜子牙虽早有猜测,但见西伯侯果真亲至,且如此礼贤下士,心中也是震动,连忙还礼:“山野之人姜尚,何德何劳君侯大驾亲临,惶恐之至。”
两人于溪边寻平坦处坐下,散宜生侍立一旁,初时只是谈论些山水风物,养生之道。
姜子牙虽修为不高,但在昆仑耳濡目染,见识非凡,言谈间自有格局,姬昌愈发觉得此人不俗。
话题渐渐引向天下大势,朝歌乱局。
姬昌叹息道:“如今纣王无道,宠信妖妃,残害忠良,天下怨声载道,百姓流离。孤每思及此,寝食难安,不知先生如何看待这天下乱局,出路又在何方?”
姜子牙沉吟片刻,他下山时日虽短,但一路所见所闻,触目惊心。他想起师尊所言“成汤数尽,周室当兴”,又想起磻溪之地那奇异的安宁与秩序,以及那日杜元铣来袭时的诡异经历,心中诸多念头翻滚。
他并未直接回答天命归属,而是缓缓道:“君侯,贫道以为,天下之乱,根在于‘序坏’。”
“序坏?”姬昌目光一凝,这个词,与他近来所思不谋而合。
“正是。”姜子牙梳理着思路,他发现自己一旦思考这个问题,灵台便格外清明,仿佛有某种力量在辅助他厘清思绪,“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朝堂之上,法度不行,谗佞当道;江湖之远,弱肉强食,礼崩乐坏。此乃秩序崩坏之象。”
“若欲拨乱反正,非仅凭武力征伐可成。首要之事,在于‘立序’。”姜子牙的声音渐渐变得坚定,“于国,需明定典章,设官分职,使上下有等,赏罚有度;于民,需劝课农桑,明教化,使各安其业,各守其分。内政修明,秩序井然,则根基稳固,民心归附。届时,纵有强敌在外,亦如磐石迎浪,岿然不动。”
他这番话,并非完全出自元始天尊的教导,反而更像是他自身经历与那冥冥中感应的结合,其中更夹杂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对“绝对秩序”的向往。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