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河道矿坑边缘的风,带着废土特有的、仿佛能刮去一层皮的粗砺感,卷起细小的砂石,打在那些被净化过的岩石表面,发出沙沙的轻响。陆清玄站在那里,目送“引路人”三人如同三道不祥的阴影般消失在乱石嶙峋的矿坑深处,心中却无半分轻松。谈判桌上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尽管隔着面具),都在他脑海中反复回放,拆解,试图拼凑出“药师”组织真实意图的碎片。
对方透露的关于“进化之家”的信息,与他之前的推测部分吻合,甚至更加清晰和骇人——“钥匙”、“源初”、“强制进化”。若其所言非虚,那么墨菲斯背后的势力,其野心远超征服一个小小的铁锈镇,而是在图谋某种影响整个废土格局、乃至生命本质的可怕变革。而清玄观和他本人,乃至夜鹰的特殊体质,都成了这场变革中备受觊觎的“关键材料”。
至于“引路人”提出的合作探索遗迹,陆清玄连半分相信都没有。那所谓的“诚意”配方和设计图,此刻正被“眼镜”以最高级别的隔离措施带回清玄观,等待严苛到极点的验证。一个能面不改色地将上百生命的瞬间湮灭轻描淡写为“不得已牺牲”的组织,其口中的“合作”与“分享”,必然浸透着更深的算计与血腥。
更让他在意的是对方最后那句关于夜鹰的“提醒”。那绝非善意,更像是一种……宣告,或者说,威胁。他知道夜鹰在沼泽里,甚至可能知道她们的大致方位和目的。这让陆清玄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
“立刻联系夜鹰。”回到清玄观,陆清玄第一时间对“眼镜”下令,“用我们约定的紧急频道,发送预警代码,提醒她注意隐蔽,警惕任何形式的跟踪或诱导,并询问她当前状况和是否需要支援。”
“是!”眼镜立刻扑到通讯设备前,开始操作。然而,几分钟后,他抬起头,脸上露出凝重:“陆先生,联系不上!不是信号被干扰或屏蔽的那种断续,而是……完全沉寂!紧急频道没有任何回应!她们携带的定位信标信号,也在大约一个时辰前,进入沼泽深处某个区域后,变得极其微弱且不稳定,现在……几乎消失了!”
陆清玄的心往下一沉。夜鹰小队失联,定位信号消失,偏偏是在“引路人”做出那番暗示之后。这绝非巧合。
“继续尝试联系,每隔一刻钟发送一次询问信号。”陆清玄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同时,密切监控沼泽方向所有能量波动和信号活动,尤其是‘引路人’提供的那个坐标附近。”
他必须相信夜鹰的能力。她是废土最顶尖的猎人,经验丰富,意志坚韧,又带着他给的丹药和灵引,绝不可能轻易失手。或许只是遭遇了强电磁干扰或特殊地形屏蔽……
然而,担忧的种子一旦种下,便难以抑制地生根发芽。尤其是在这种内外交困、敌友难辨的时刻。
就在这时,一直守在观门外警戒的战斧,忽然带着一脸惊疑不定跑了进来:“陆先生!那个……墨菲斯!他又来了!一个人!就在镇门外!说要见您,说是有……‘临别赠言’!”
墨菲斯?一个人?在这种时候?
陆清玄眉头一皱。墨菲斯刚刚经历惨败,麾下“清道夫”部队损失不小,按照常理,此刻应该要么重整旗鼓准备更强硬的报复,要么就该灰溜溜地撤走了。他却选择独自一人再次返回,还是在“引路人”刚刚接触过的这个微妙时间点?
“他什么状态?带了什么?”陆清玄问。
“就他一个人,开着一辆轻型侦查车,停在老地方。”战斧挠挠头,“没带武器……至少明面上没有。脸色看着……有点怪,不像之前那么装模作样,也不像昨天败退时那么阴沉,倒像是……有点……疲惫?还有点心事重重的样子。”
陆清玄略一沉吟,对“眼镜”道:“继续尝试联系夜鹰。战斧,随我去见见这位墨菲斯先生。”
再次来到铁锈镇外,气氛与昨日剑拔弩张时截然不同。夕阳将荒原染成一片凄艳的血红色,墨菲斯那辆线条流畅的侦查车孤零零地停在远处,他本人则靠在车门上,望着西沉的落日,银色的短发在风中显得有些凌乱。他没有穿那身笔挺的指挥官制服,只套了件便于活动的深色作战夹克,脸上也卸下了那副公式化的温和面具,显露出一种真实的、带着深深疲惫与复杂情绪的神色。
看到陆清玄在战斧的陪同下走来,墨菲斯站直身体,没有行礼,也没有任何客套,只是用那双浅蓝色的眼睛,深深地看了陆清玄一眼。
“陆先生,又见面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不再有之前那种经过训练的圆润,“长话短说,我这次来,不是代表‘进化之家’,只是以我个人,以及……一个对这片土地还残留着一点可悲‘研究员好奇心’的个体的身份,说几句话。说完就走。”
陆清玄静静地看着他,没有打断。
“首先,关于昨天……和之前的冲突。”墨菲斯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近乎自嘲的苦笑,“我承认,我低估了你,低估了你的力量,也低估了这座小镇……或者说,你这座‘观’所代表的东西。那种感觉……不是能量压制,不是精神控制,更像是一种……规则层面的排斥和否定。很奇妙,也很……可怕。至少在我的认知体系里,无法归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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