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态区穹顶之下,模拟月光的幽蓝光线取代了白昼的昏黄,为层层叠叠的作物架和蜿蜒的营养液管道披上了一层冷寂的纱衣。
白日里充斥空间的、混合着泥土、肥料和植物清香的潮湿空气似乎也沉淀下来,只余下循环系统低沉的嗡鸣,以及无数植物在夜间悄然生长、舒展枝叶时发出的、几乎不可闻的窸窣碎响,如同大地沉睡时的呼吸。
一天的繁重劳作终于结束,工人们像被抽去力气的提线木偶,拖着灌铅的双腿,三三两两沉默地离开这片维系营地生存的绿洲。
他们深灰色的工装迅速被通道的阴影吞没,留下一片被人工月光统治的寂静。
马权没有走。
他靠在一处支撑着番茄架的金属柱旁,目光穿透幽蓝的光晕,锁定在那个仍在西侧实验田忙碌的身影上。
阿莲。
一下午的暗中观察,像无数冰冷的雨滴,逐渐浸透了他的心。
他目睹了她如何用指尖轻触枯萎的叶片,那叶片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舒展焕发生机;
目睹了她(阿莲)如何面对管理层的突击检查,语气平静无波,对答如流,将每一项数据、每一株作物的状况表述得清晰精确,无可指责,像一台最精密的仪器,完美地隐藏了所有情绪;
更目睹了那些身着黑衣、隶属于不同派系的守卫,他们像幽灵般在生态区的边界游弋,投来的目光混杂着审视、觊觎,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她(阿莲)在这里,如同在刀尖上跳舞。
用她(阿莲)觉醒的力量换取立足之地,却也成为了各方势力眼中亟待挖掘的宝藏或需要控制的工具。
这份认知,像沉重的巨石压在马权的心头,让他(马权)先前因重逢而泛起的一丝涟漪迅速被更汹涌的情绪淹没——
那是震撼于她(阿莲)力量的精妙与强大,是担忧她处境之险恶,而更多的,是沉甸甸、无法甩脱的愧疚。
当年的裂痕,如今的困境,他(马权)自觉难辞其咎。
那层冰冷的面具依旧焊在她(阿莲)的脸上,但面具之下,他(马权)仿佛能看到昔日那个带着温和笑意、眼眸清澈的女孩的影子在挣扎。
他(马权)必须和她谈谈。
为了小雨,这是目前最清晰的线索;
也为了……解开那缠绕彼此多年、早已打成死结的心结,哪怕只能撬开一丝缝隙。
他(马权)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冰冷的植物气息灌入肺腑,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
他(马权)迈开步子,走向西侧那片被各种奇异发光植物占据的实验田。
阿莲正独自站在一株散发着微弱磷光的蓝色花朵前,手持加密数据板,快速记录着什么,专注的侧脸在幽光映照下显得格外疏离。
“阿莲。”马权的声音在过分的寂静中响起,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和小心翼翼,仿佛怕惊扰了这片沉睡的植物,更怕惊扰了她(阿莲)。
阿莲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记录的数据流甚至没有出现任何卡顿。
她(阿莲)像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或者说,她的世界早已自动屏蔽了名为“马权”的信号。
她(阿莲)微微侧身,准备走向下一个监测点。
马权胸腔一紧,下意识地横跨一步,挡在了她(阿莲)前进的路径上。
这个带着些许强迫意味的动作,终于像石子投入冰湖,让她(阿莲)有了反应。
她(阿莲)抬起头,那双清澈却冰冷的眸子,如同两粒浸在寒泉中的黑曜石,直直地看向马权。
里面没有惊讶,没有愤怒,甚至没有厌恶,只有一种纯粹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审视,仿佛在评估一件物品是否挡住了自己的路。
“让开。”她的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起伏,比穹顶洒落的模拟月光更加寒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等等,”马权没有退让,他强迫自己迎上那双冰冷的眼睛,试图在那片冻结的湖面下找到一丝一毫熟悉的波澜:
“我…我看了一下午。
你的能力…还有那些人。你在这里…”他艰难地组织着语言,那些在脑海中排练过无数次的话此刻显得如此苍白笨拙:
“…过得并不容易。当年的事…是我对不起你。
我没能…保护好这个家,没能保护好你们。”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沉甸甸的份量。
“抱歉?”
阿莲的唇角极其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那绝不是一个笑容,而是一个冰冷到近乎刻薄的弧度,是对这两个字最极致的嘲讽。
“马权,”她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字字清晰,如同冰锥凿击冰面,发出刺骨的脆响:
“你的‘抱歉’,能让时间倒流吗?
能抹掉发生过的一切吗?
能让我失去的那些年、那些信任,重新回来吗?”
她(阿莲)微微前倾了半分,数据板抵在身前,像一面无形的盾牌:
“收起你那迟来的、毫无价值的愧疚。它在这里,毫无意义”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围寂静的作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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