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现场)
在汤岗子温泉旅馆被“保护”(软禁)了数日后,溥仪又被转移至更靠近奉天(沈阳)的旅顺,继续过着与世隔绝、受人监视的生活。这段时间里,他焦躁不安,反复催促日方兑现“复辟帝国”的承诺。而关东军方面则不断敷衍、拖延,声称“时机未到”,需要“稳步推进”。
实际上,日本内部对于如何利用溥仪存在分歧(是直接恢复帝制还是先搞一个“共和国”过渡),更重要的是,他们需要时间完成军事占领、镇压东北抗日力量,并按照他们的意志炮制一个“建国”程序。
1932年2月,在日本关东军的操纵下,东北四省(实际是日军占领区)的所谓“代表”在奉天召开“建国会议”,公然宣布东北“独立”,脱离中华民国,成立一个新的“国家”。国名,在关东军提出的“满洲国”、“满蒙国”等选项中,定为“满洲国”。元首称号,则定为了溥仪极不情愿的——“执政”。
当郑孝胥(他已完全投靠日本,成为溥仪身边日方的代言人)将这个决定告知溥仪时,犹如一盆冷水从头浇下。溥仪大为失望和愤怒:“执政?这是什么名目?我要的是皇帝宝座,是大清帝国的重建!岂能屈就于此?!”
关东军立刻派高级参谋板垣征四郎前来“说服”。板垣的态度表面上恭敬,骨子里却异常强硬。他软硬兼施,一方面强调目前国际形势复杂,不宜立即称帝,以免刺激中国和国际社会;“执政”只是过渡,将来时机成熟必然恢复帝制。另一方面,则毫不掩饰地进行威胁:如果溥仪不接受“执政”之位,关东军将视其为“敌对分子”,不再提供保护,后果自负。
这番话把溥仪吓住了。他此刻已深入虎穴,身边全是日本兵,毫无反抗能力。巨大的恐惧压倒了失望,他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本。在板垣的威逼和郑孝胥等人的“劝说”下,他最终含着屈辱,勉强点头同意。
1932年3月1日,日本扶植的“满洲国”发表《建国宣言》,虚伪地宣称是“基于三千万民众之民意”而成立。3月9日,在长春(被改名为“新京”)的原吉长道尹公署衙门里,举行了一场不伦不类的“就职典礼”。
会场布置得中西混杂,既挂龙旗,也挂五色“满洲国国旗”(后来设计)。参加者除了几个前清遗老、汉奸官僚,主要是日本关东军军官和满铁代表。溥仪穿着一身西洋大礼服(而非梦寐以求的龙袍),面无表情地走上台,宣读了一篇由别人起草、充满傀儡腔调的《执政宣言》。
没有万众欢呼,没有百官朝拜,只有台下日本军官们冷峻而满意的目光,以及照相机的闪光灯。关东军司令官本庄繁“代表”日本政府,向溥仪表示“祝贺”。仪式简短而空洞,更像是一场走过场的提线木偶表演。
就任“执政”后,溥仪搬进了经过修缮的“执政府”(原吉黑榷运局办公楼)。他很快发现,这个“元首”当得憋屈至极。
· 人事任免: 所有重要职位,尤其是掌握实权的“次长”职务,全部由日本人担任。名义上的部长(中国人)只是摆设。
· 公文审批: 送到他这里来的法令、政策,早已由日本顾问和官员决定好,他只需盖章签字即可,无权修改,甚至无权细问。
· 行动自由: 他的一举一动仍处于严密监视之下。身边的侍从、司机、甚至厨师,很多都是关东军特务机关安排的眼线。
他第一次真切地体会到“傀儡”二字的含义:看似高高在上,实则一无所有,连说不的权力都没有。
某天,郑孝胥兴冲冲地拿来一份文件请溥仪签字,内容是任命一批日本顾问到各个关键部门。溥仪看着名单,一股无名火起,试图争辩几句:“郑卿,这……这各部门为何都要安插日人?我等既已立国,总该有些自主之权吧?” 郑孝胥脸色一沉,压低声音,不再是臣子的口吻,反而带着一丝训诫和威胁:“陛下(他仍私下称陛下),如今能得此局面,全赖日本友邦鼎力相助。这些安排,皆是关东军之意,亦是巩固邦交之必须。陛下切不可任性,以免……辜负友邦之厚望啊。” 说罢,他将钢笔塞到溥仪手中,用手指重重地点了点需要签名的地方。溥仪看着郑孝胥那张写满功利和谄媚的脸,又仿佛看到了其身后板垣征四郎那冷峻的目光。他沉默了,手微微颤抖着,最终还是在那份让他感到无比屈辱的文件上,签下了“溥仪”两个字。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沙沙作响,像极了一声无奈的叹息。他放下笔,突然问道:“郑卿,你之前与关东军签署的那些约定文书,能否拿来给朕……给本执政一阅?” 郑孝胥闻言,眼神闪过一丝慌乱,随即恢复镇定,敷衍道:“那些不过是程序文书,琐碎得很,不劳陛下费心。陛下只需安心主持大局即可。” 说完,便匆匆拿起文件退下了。溥仪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的疑云陡然加重:那些秘而不宣的文书里,究竟藏着怎样卖国的条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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