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现场)
登基大典的闹剧结束后,紫禁城似乎恢复了往日的秩序,但一种无形的、更令人窒息的压力,却沉沉地压在了摄政王载沣的肩头。他不再是那个可以躲在哥哥(光绪)和太后(慈禧)阴影后面的年轻王爷了。如今,他是大清帝国实际上的最高执政者(至少在名义上),一个三岁皇帝的代理人和守护者。这份“天降大任”,没有给他带来丝毫兴奋,只有夜不能寐的焦虑和如履薄冰的恐惧。
摆在载沣面前的,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烂摊子:
1. 一个空荡荡的国库: 《辛丑条约》的巨额赔款像一座大山,年年抽血。朝廷寅吃卯粮,地方税收常常收不上来,办什么事都缺钱。
2. 一群虎视眈眈的列强: 东交民巷的使馆区像个国中之国,铁路沿线驻着外国兵,动不动就提出各种苛刻要求,动不动就“抗议”。
3. 遍地烽火的“乱党”: 以孙文为首的革命党人,虽然屡次起事失败,但就像原上草,烧不尽,吹又生。他们的思想在南方新军和留学生中悄悄传播,让载沣一想起来就头皮发麻。
4. 一群离心离德的地方督抚: 经过庚子之变和“东南互保”,汉人督抚如袁世凯、张之洞等人,手握重兵和财权,对中央的谕旨常常阳奉阴违,朝廷的权威大打折扣。
载沣深知,要稳住局面,必须抓住最核心的东西——军权。而当时最强大、最现代化的军队,就是北洋新军。这支军队的魂,就是那个被慈禧赶回老家“养病”的袁世凯。
袁世凯人虽在河南彰德洹上村披着蓑衣当“渔翁”,但他的影子却无处不在。北洋六镇的将领,多是他一手提拔的亲信,只听“袁宫保”的招呼。朝廷的军咨府(总参谋部)和陆军部,根本指挥不动这支虎狼之师。
载沣对袁世凯,有着根深蒂固的猜忌和恐惧。一方面,源于哥哥光绪皇帝的遭遇(普遍认为光绪因袁世凯出卖而被囚),这是家仇;另一方面,袁的权势和野心,让他感到巨大的威胁,这是国患。他天真地认为,只要把袁世凯踢出局,就能把军权收归满族亲贵手中,巩固皇族统治。
于是,在几位年轻的满族少壮派亲贵(如载涛、载洵、良弼等)的支持下,载沣开始了他艰难而幼稚的“集权”行动。
第一步:驱袁。 他以赴日考察军事归来、精通陆军业务的留日士官生良弼等人为骨干,试图渗透和控制北洋军。光绪三十四年十二月(1909年1月),载沣以皇帝名义下旨,以袁世凯“现患足疾,步履维艰”为由,勒令其“开缺回籍养疴”。这道旨意看似客气,实则是解除了袁世凯的一切职务,一脚把他踢回了老家。
旨意发出后,载沣和少壮派亲贵们暗自得意,以为去了心腹大患。载沣甚至松了一口气,觉得为哥哥光绪出了一口恶气。
然而,他们远远低估了袁世凯的势力根基和政治能量。袁世凯接到旨意,没有任何反抗,非常“恭顺”地交接了工作(其实也没什么可交接的,实权早已不在他明面的职务上),然后就回了彰德。表面上,他寄情山水,钓鱼赋诗,像个闲云野鹤。但实际上,洹上村那座宅邸,电报线直通北京和北洋各镇,他的心腹幕僚(如徐世昌)和北洋旧部(如冯国璋、段祺瑞)与他保持着密切联络。他就像一只潜伏的蜘蛛,静静地待在网中央,窥视着紫禁城的一举一动。朝廷的任何动向,都有人飞速报给他。
第二步:抓权。 赶走袁世凯后,载沣迫不及待地安排自己人接管军权。他任命自己的弟弟载涛为军咨府大臣(总参谋长),另一个弟弟载洵为海军大臣,毓朗(皇族)为军机大臣管理巡警部,良弼任禁卫军训练大臣。看起来,军事大权似乎都抓在了皇族手里。
但这一切,不过是空中楼阁。北洋军的官兵们,对这群突然空降、趾高气扬的“黄带子”(皇族)老爷们根本不服气,离心力更强了。载沣兄弟缺乏实际带兵经验和威望,根本驾驭不了这支军队。
第三步:揽政。 宣统三年(1911年)五月,载沣又做出了一个极其愚蠢的决定:宣布成立“皇族内阁”。在新成立的责任内阁13名成员中,满族占9人,其中皇族又占7人!汉人官员仅占4席,且都是次要职位。
这道谕旨一出,举国哗然!这彻底暴露了载沣和满族亲贵们“排汉集权”的真实面目,连原本对清廷还抱有幻想的立宪派和汉族官僚们都彻底失望了。这等于公开告诉全天下:所谓的“预备立宪”、“改革官制”,全是骗人的把戏!大清江山,还是我们爱新觉罗一家子的私产!
这下,不仅革命党要造反,连原本支持君主立宪的士绅、官僚们都寒了心,开始同情甚至转向革命。清廷彻底失去了它的统治基础,把自己变成了孤家寡人。
载沣坐在养心殿里,看着各地报上来的、对皇族内阁一片骂声的奏折,感到无比委屈和困惑。他觉得自己明明是为了保住大清的江山,为了巩固皇室的权力,为什么大家都反对他?他不懂政治需要平衡,不懂需要拉拢大多数,他只知道死死抓住自己认为最重要的东西,结果却把所有人都推到了对立面。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