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现场)**
养心殿后殿的暖阁里,死寂得能听到烛泪滴落的声音。同治皇帝载淳那声关于“江山托付给谁”的垂死问询,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足以吞噬一切的漩涡。所有御医、太监都匍匐在地,恨不得化作地上的尘埃,生怕卷入这滔天巨浪之中。
慈禧太后握着儿子滚烫的手,僵在原地。载淳那双被高烧和脓疮折磨得浑浊不堪的眼睛,此刻却死死地盯着她,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清醒和最后的、无声的质问。那眼神,穿透了母亲的身份,直刺她作为权力掌控者的核心!
巨大的悲痛、被戳穿的恐慌、以及对权力瞬间可能崩塌的恐惧,在慈禧心中激烈碰撞。她毕竟是慈禧!是经历过辛酉政变腥风血雨的铁腕女人!电光火石之间,她做出了反应。
她没有直接回答儿子的问题,而是猛地转头,对着跪了一地的御医和太监厉声喝道:“都聋了吗?!万岁爷烧糊涂了,在说胡话!还不快想法子退烧!用最好的药!人参!快!再切上好的老山参!吊住万岁爷的元气!” 她的声音尖锐、急促,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种强行将失控局面拉回的蛮力。
御医们如梦初醒,连滚爬爬地忙活起来。切参片的,熬参汤的,手忙脚乱。
慈禧重新俯下身,紧紧握住载淳的手,声音带着哽咽,却异常清晰,刻意让周围人都能听到:“皇帝!我的儿!你安心养病!别胡思乱想!有额娘在!天塌不下来!你会好起来的!大清江山,还得靠你来支撑!听见没有?!”
她避开了那个致命的问题,用“额娘在”、“你会好”的承诺(或者说是谎言)来安抚濒死的儿子,也是在安抚自己那颗因权力即将失控而狂跳的心。她试图用母亲的权威和太后的威势,强行压下这足以颠覆乾坤的惊雷。
载淳似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眼神中的清明迅速褪去,重新被高热带来的迷蒙和痛苦所占据。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再也说不出完整的句子,只是无意识地重复着:“疼……额娘……疼……”
慈禧的眼泪终于汹涌而出,这次不再是表演,是痛彻心扉的母亲之泪。她一遍遍抚摸着儿子滚烫的额头和布满脓疮的脸颊,心如刀绞。无论她如何权倾朝野,此刻,她只是一个眼睁睁看着亲生骨肉在痛苦中走向死亡的无助母亲。
然而,政治的齿轮不会因为个人的悲痛而停止转动。就在慈禧强忍悲痛守在儿子病榻前的同时,储秀宫的灯光彻夜未熄。她的心腹大太监李莲英、首席军机大臣恭亲王奕欣(尽管此时与慈禧已有嫌隙,但仍是宗室重臣)、以及她的亲妹夫醇亲王奕譞(光绪帝生父),都被秘密或紧急地召见、商议。
议题只有一个:万一皇帝驾崩,谁来继位?
慈禧心中的天平其实早已倾斜。皇帝无子,按照“父死子继”的规矩,只能在近支宗室的“溥”字辈(同治帝是“载”字辈,下一代是“溥”字辈)中寻找继承人。但“溥”字辈年纪都太小,且一旦立了“溥”字辈,慈禧作为同治帝的生母,将升格为太皇太后!太皇太后虽尊贵,按祖制却再无权干政!这意味着她将彻底失去垂帘听政的合法性,退出权力核心!
这是慈禧绝对无法接受的!权力是她的生命,是她的空气!
唯一的变通之法,就是打破“父死子继”的常规,采用“兄终弟及”,在同治帝的堂兄弟(即下一代的“载”字辈)中挑选一个年幼的皇子过继给咸丰帝(这样新皇帝仍是咸丰帝的儿子,慈禧作为咸丰帝的妃子、新皇帝的“母亲”,就能以皇太后的身份继续垂帘听政!)。
目标很快锁定:醇亲王奕譞的次子,年仅四岁的载湉(tián)。理由很“充分”:载湉是慈禧亲妹妹(醇亲王福晋)的儿子,血缘亲近,便于控制;年纪幼小,离亲政遥遥无期,慈禧有足够的时间继续掌控大权。
当这个决定在储秀宫的小范围密议中初步形成时,醇亲王奕譞的反应是——当场吓得瘫倒在地,痛哭流涕!他深知儿子被选中意味着什么:失去天伦之乐,卷入深不可测的权力漩涡,成为另一个可怜的傀儡!但面对慈禧冰冷的眼神和不可抗拒的意志,他除了磕头领旨,别无选择。
时间在绝望的等待和紧张的密谋中飞快流逝。同治十三年十二月初五日酉时(公历1875年1月12日傍晚),养心殿暖阁内烛火飘摇。
载淳的呼吸越来越微弱,如同风中残烛。脓疮的恶臭弥漫在空气中,令人窒息。慈禧紧紧握着他枯槁的手,泪流满面,一遍遍呼唤着儿子的乳名。
突然,载淳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长长的、如同叹息般的出气声。他那双饱受病痛折磨的眼睛,最后茫然地望向虚空,然后,永远地定格了。
“皇帝!我的儿啊——!”慈禧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嚎,扑倒在儿子尚有余温的身体上。这一刻,她不再是权倾天下的太后,只是一个失去了唯一骨血的悲痛母亲。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巨大悲痛,几乎将她击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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