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现场)**
同治十二年(1873年)正月二十六日,紫禁城太和殿前,卤簿仪仗森严,文武百官肃立。阳光照在琉璃瓦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也照在年轻皇帝载淳略显紧张又强作镇定的脸上。
今天,是他“亲政”的大日子。
按照两宫太后(主要是慈禧太后)的安排,在皇帝大婚并年满十八岁后,就该“撤帘归政”,让皇帝自己当家做主了。表面文章做得十足:撤去了象征太后垂帘听政的珠帘,隆重的亲政大典在太和殿举行,载淳端坐龙椅,接受王公大臣的山呼万岁,仿佛大清帝国这艘巨轮的舵盘,终于交到了他的手中。
仪式结束,百官退朝。载淳独自坐在空荡荡的太和殿龙椅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摸了摸冰冷的龙椅扶手,又抬头望了望金銮殿高耸的藻井。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涌上心头——自由?权力?还是……责任?
“朕是皇帝了!真正的皇帝了!”他心中默念,一股久违的热血在胸中激荡。他迫不及待地想做点什么,证明自己,摆脱那无处不在的阴影。
回到养心殿,载淳立刻召见了他的师傅们,尤其是他比较信任的翁同龢(时任翰林院侍讲)。
“翁师傅,”载淳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朕既已亲政,当有一番作为!你看,眼下朝中内外,何事最为紧要?吏治?民生?还是……洋务?”
翁同龢看着眼前年轻气盛的皇帝,心中既欣慰又隐隐担忧。他斟酌着字句:“皇上锐意图治,实乃社稷之福。臣以为,吏治乃根本。澄清吏治,选贤任能,则纲纪振,百事可兴。另外,民生多艰,尤需圣心轸念……”
“说得好!”载淳一拍桌子,“朕也是这么想的!那些个贪官污吏,尸位素餐,朕早就看不惯了!”他脑海中闪过几个平日里名声不佳的官员名字,“还有,朕听说京城内外,河道淤塞,一下大雨就淹,百姓苦不堪言!得治!得花钱修!”
翁同龢连忙点头:“皇上圣明!修河利民,确是善政。只是……”他话锋一转,带着几分小心翼翼,“所需银两浩大,如今国用艰难,需得从长计议,妥善筹措才是。”
“筹措?国库没钱吗?”载淳皱起眉头,“朕看内务府报上来的开销,给宫里修园子、办庆典,银子花得跟流水似的!怎么到了给百姓修河,就‘国用艰难’了?”他越说越激动,声音也高了起来,“朕看,是有些人的心思没放在正道上!”
翁同龢不敢接这话茬,只能低头沉默。他心里清楚,皇帝说的“有些人”,指向性太明显了。宫里的开销,尤其是太后那边的用度,谁敢轻易置喙?
载淳却不管这些。亲政的兴奋感冲昏了他的头脑,他觉得自己现在金口玉言,说什么就是什么。他当即让太监铺纸研墨,准备亲自写一道谕旨:一要整顿吏治,严查几个他看不顺眼的官员;二要拨款治理京城附近几条重要的河道。
他提起朱笔,笔走龙蛇,感觉从未如此畅快淋漓。这道谕旨,就是他作为真正皇帝的宣言!
然而,载淳还是太年轻,太天真了。他忘了,珠帘虽然撤了,但那双掌控一切的眼睛,从未离开过。
他的谕旨,按照程序,需要先送到“内奏事处”,由那里的太监登记、分类,然后……转呈给谁呢?名义上,皇帝亲政,奏折直达御前。但实际上,内奏事处的掌权太监,都是慈禧太后的人。那道言辞激烈、直指某些官员甚至隐隐触及宫内开销的谕旨,第一时间就被送到了储秀宫慈禧太后的案头。
慈禧看着儿子这道充满“锐气”和“棱角”的谕旨,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她慢条斯理地拿起朱笔,没有直接批驳,而是在上面画了几个圈,批了几个字:“交军机处议奏。”
这轻飘飘的五个字,如同一道无形的枷锁。
军机处是什么地方?那是朝廷的中枢。军机大臣们是什么人?那都是慈禧太后精挑细选、深谙“圣意”(主要是慈禧的意)的老狐狸。他们收到这道“议奏”的谕旨,心领神会。
于是,载淳那道满怀激情的谕旨,在军机处开始了漫长的“旅行”。
关于整顿吏治:军机大臣们议来议去,结论是“兹事体大,牵涉甚广,需详加核查,不可操切”。至于那几个被点名的官员,查是要查的,但过程嘛……可以拖得很长很长。
关于拨款修河:大臣们异口同声“皇上心系黎民,实乃仁君”,然后话锋一转,“然户部存银确有不足,前有西征军费(指镇压西北回乱),后有海防要需,若骤然拨出巨款治河,恐致别项支绌。宜先勘明河道淤塞情形,精确估算工料,再行奏请,方为稳妥”。总结起来就俩字:没钱!缓缓再说!
几天后,载淳收到了军机处“议奏”的结果。看着那厚厚一沓、文辞华丽、引经据典、实则全是推诿和拖延的奏折,他气得浑身发抖!
“混账!全是混账!”他一把将奏折狠狠摔在地上,“议奏?议个屁!他们眼里还有朕这个皇帝吗?朕说的话,就是放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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