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五名持枪壮汉沉默地行走在昏暗的通道里，林生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后老金粗重的喘息和李萱压抑的惊惶。
他的腿每迈出一步都传来钻心的疼痛，之前爆炸和坠落造成的伤害，在精神高度紧张时尚可压制，此刻松懈下来，便如同潮水般反复冲击着他的神经。
他们被带到了一个相对独立的小型设备间。这里比外面看起来要“专业”许多，角落里堆放着一些医疗物资，甚至有几副简陋的担架。几个受伤的幸存者或坐或躺，低声呻吟着。
一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穿着白色运动衫的年轻女子，正背对着他们，专注地为一个伤员清洗伤口。她动作熟练而轻柔，旁边还有一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在给她打下手，递送器械，神情专注。
“阿静，”一名壮汉瓮声瓮气地开口，“夜哥吩咐，让你帮忙治疗下这三个人。”
被称为阿静的女子没有回头，依旧忙着手上的活，语气温和的回道：“让他们先在那边坐下吧，一会才轮到他们。”
她的声音传入林生耳中，带着一种莫名的、尘封已久的熟悉感，让他的心弦微微一动。
壮汉们似乎对阿静颇为客气，没有多言，只是警告性地瞪了林生三人一眼，便转身离开了，留下他们在门口。
老金和李萱看向林生，见他微微颔首，才依言走到阿静刚才所指的、靠墙摆放的几个空箱子上坐下，尽量不打扰到里面的救治工作。
林生也找了个位置坐下，强忍着腿上的剧痛，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个忙碌的纤细背影上。那种莫名的熟悉感越来越强烈。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和伤员偶尔的抽气声中流逝。终于，阿静处理完了手头的伤员，用毛巾擦了擦手，转过身来。她的目光首先落在伤势最重的老金身上，快步走了过去。
“这位大叔，让我看看您的……”她的话音在看到老金肋部那狰狞的伤口时戛然而止，语气瞬间带上了医者的急切和责备，“啊！这么严重的伤！干嘛不早说！”
她猛地抬起头，视线焦急地扫过，最终落在了坐在稍远处的林生脸上。
四目相对的瞬间。
时间仿佛凝固了。
阿静那双总是带着温柔和疲惫的眼睛，骤然睁大，瞳孔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碎裂开来，露出了底下不敢置信的惊愕。她张了张嘴，一个几乎被遗忘的、带着青涩岁月印记的称呼，脱口而出：
“呆子？”
这一声轻唤，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瞬间在林生沉寂的心湖中激起了滔天巨浪。无数被刻意遗忘的画面汹涌而至——阳光明媚的教室，并肩而行的放学路，约定好的大学，还有……那个在高考结束后，如同人间蒸发般彻底消失的女孩。
“张静！？”林生几乎是同时失声，猛地想站起，却被腿上的剧痛拉扯得闷哼一声，又跌坐回去，脸上写满了巨大的震惊和茫然，“你怎么……？”
两人同时问出了半句话，却又同时卡住。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却不知该从何问起。高中毕业后张静和她妹妹张小红的彻底消失，曾是林生心中一个难以释怀的谜团。他曾设想过无数种可能，却从未想过，答案会是在这地狱般的方舟里，以这样一种方式揭晓。
林生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这是他在极度困惑或紧张时的习惯动作。他强行压下翻涌的心绪，指了指脸色苍白的老金，声音有些干涩：“先……先给我朋友疗伤吧，我们……一会再聊。”
张静也迅速回过神来，医者的本能让她立刻收敛了外露的情绪，只是那微微颤抖的手指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她深吸一口气，重新专注于老金的伤口，开始熟练地清创、上药、包扎，但动作间，总是不自觉地会抬眼，飞快地瞥一下坐在角落里的林生。
林生靠在墙壁上，看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背影，恍惚间仿佛被拉回了数年前。那时的张静，阳光、活泼，带着少女特有的娇憨，总是“呆子、呆子”地叫他。而如今，她穿着沾血的衣服，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熟练地处理着狰狞的伤口，眼神里沉淀了太多他看不懂的沉重和疲惫。
他的目光落到她的手腕上，那里清晰地印着编号——2769。又看向她身边那个沉默帮忙的小姑娘，正是她的妹妹张小红，只是当年那个叽叽喳喳的小丫头，如今脸上却带着与她年龄极不相符的沉寂和麻木，只是偶尔看向林生时，眼中会闪过一丝似曾相识的疑惑。
原来……不是她们消失了，而是被选进方舟了。
这个认知像一块巨石，重重砸在林生心头。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哽噎感涌上喉咙，让他几乎窒息。他张了张嘴，却发现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在这残酷的真相面前，所有关于过去的疑问和感慨，都化作了一声无声的叹息。
在张静专业而迅速的处理下，老金的伤口得到了有效的包扎和固定，血终于止住了，虽然脸色依旧不好，但呼吸平稳了许多。李萱身上的一些擦伤和淤青也被妥善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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