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我的‘堕落’,易风。” 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眼前的昔日友人,眼中再无迷茫,只有一片破釜沉舟的清明与决绝,“我不是要毁灭世界,我是要终结这个由神明统治、注定扭曲的世界。虚空?它们是我利用的工具。其他堕神?我们是目标一致的同路人。就算此身永堕冥河最底层,灵魂承受万世焚心之苦,这条路,我也会走下去。”
山风更烈,卷起千堆雪,却在靠近哈迪斯身周三尺时,悄然化为黑色的冰晶,簌簌落下。他站在那里,黑袍翻飞,头戴冥冠,身后是象征着神族辉煌与秩序基石、此刻却正面临崩塌的不周山。他不再是一位执掌死亡的神明,更像是一位向自己所属的整个阶级、向永恒不变的秩序,发起终极反叛的……孤独的暴君,亦是悲哀的先知。
易风久久无言。他身后的晴,更是屏住了呼吸,心中巨浪滔天。哈迪斯的话,像一把冰冷的钥匙,强行打开了她从未深思过的、关于神族存在本身的一道沉重门扉。门后透出的,并非荣耀光辉,而是浓稠的阴影与血腥的铁锈味。
良久,易风终于缓缓开口,声音沙哑,仿佛历经了一场鏖战:
“所以……这就是答案。不是为了力量,不是为了权柄,甚至不是为了复仇。而是为了……你认为的‘公正’?用更大的不公(摧毁现有秩序,可能导致亿万无辜生灵陪葬),去纠正你认为的不公?用与虚空合作这种与虎谋皮的方式,去缔造一个你想象中的、没有神的美好世界?”
他的话语没有激烈的反驳,更像是一种沉重的诘问,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
“哈迪斯,你看清了苦难,这没有错。但你选择的道路……” 易风摇了摇头,眼中充满了深切的悲哀,“你看似在拯救,实则是在摧毁一切重来。而重来之后,谁能保证不会是另一场轮回?虚空吞噬之后,留下的会是沃土,还是比死亡更永恒的虚无?那个骑士若在天有灵,会愿意用他所爱的一切——哪怕那一切充满不公——去换取一个被虚空洗刷过的、陌生的‘可能’吗?”
他握紧了手中的剑柄,指尖因用力而发白。
“神族有罪,我知道。秩序腐朽,我亦知晓。但正因如此,才更需要改变,而非毁灭。需要像我,像何凌,像……像许许多多还未放弃希望的神与凡灵一起,从内部去革新,去争取,哪怕慢如龟步,哪怕希望渺茫!”
易风的眼神重新变得锐利,那锐利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你的路,是绝望之路,是拉一切陪葬的疯狂。我的路,纵然千难万险,纵然希望微茫,但至少……是在建设,而非毁灭。至少,我想守护那些值得守护的东西,包括这个骑士用生命去质问、去热爱的、不完美的世界。”
哈迪斯的声音在山风中显得低沉而遥远,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确信。他看向易风的目光复杂难明,既有同道不得的遗憾,也有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决绝,更多的,是一种近乎悲悯的沉重——那悲悯不仅是对凡灵,似乎也笼罩着眼前这位曾被他视为知己、此刻却站在对立面的旧友。
“易风,” 他再次开口,声音穿透凛冽的风雪,“我们从虚空那里,得到了一些……信息。一些被掩埋在神族辉煌历史之下的、令人不安的碎片。”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也像是在压抑某种更激烈的情绪:“其中一条便是,正因为我们神族的存在本身,正因为我们占据的绝对权能与资源,正因为我们制定的秩序与干涉……那个你所钟爱的、你所相信代表着某种美好未来的‘人族’,他们的诞生,他们的崛起之路,从根源上就被阻碍、被扭曲、甚至可能被彻底扼杀了。”
“荒谬!” 易风的怒喝如惊雷炸响,打断了哈迪斯的话。他眼中最后一丝因旧情而产生的波动彻底熄灭,取而代之的是炽烈的、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火与难以置信。“哈迪斯!你清醒一点!虚空!那是吞噬万物、抹杀存在、以终结为本能的混沌之渊!它们的话,有一句能信吗?!你竟然将它们的蛊惑奉为圭臬,将它们视为揭露‘真相’的盟友?!你简直是……愚不可及!”
易风的胸膛剧烈起伏,这愤怒不仅仅源于哈迪斯对虚空的信任,更源于一种被背叛、被蒙蔽、以及目睹挚友走向悬崖却无力拉回的痛心疾首。他无法理解,曾经执掌死亡、洞悉灵魂、智慧深沉的冥府之主,为何会堕入如此明显的陷阱?
面对易风毫不留情的斥责,哈迪斯脸上并无愠色,反而浮现出一抹更深、更苦涩的、近乎自嘲的笑容。那笑容里,是看透一切却无力回天的疲惫,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疯狂,是背负骂名与误解的孤独。
“愚蠢吗?或许吧。” 哈迪斯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但它们给出的‘证据’,有些……直指核心,让人无法忽视,更无法辩驳。” 他向前迈了一小步,目光锐利如刀,试图剖开易风心中的坚冰,“易风,你还记得吗?在你从未来带回的那些属于人族的典籍、史诗、神话传说中……潘多拉,这位我们神族之中司掌‘毁灭’的女神,她是如何被记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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