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则乱流持续了整整三天三夜。
当最后一丝扭曲的光影从天际消散,星枢城已不复旧观。
三分之一的城区彻底化为废墟,焦黑的断壁残垣间,残留着规则侵蚀后的诡异结晶。
另外三分之一严重受损,仅存的建筑上布满蛛网般的裂痕。
只有最核心的工坊区、仓库区和城主府地下部分,依靠着层层阵法与无数人拼命维持,勉强撑过了这场浩劫。
空气中弥漫着尘土、焦糊和淡淡的、尚未散尽的规则余烬的味道。
灵气依旧紊乱,但已不再狂暴,而是如同大病初愈的身体,虚弱而迟滞地流动。
幸存的修士和凡人从掩体、废墟中爬出,脸上混杂着茫然、悲痛和劫后余生的麻木。
哭声断断续续响起,很快连成一片。
陈小凡走出核心控制室时,脚步虚浮,需要扶着墙壁才能站稳。
三天不眠不休的调度支撑,几乎耗尽了他最后一点心力。
道基的伤势没有好转,只是被强烈的意志暂时压住。
他抬眼望去,看到的是一片疮痍,和废墟间蹒跚寻找亲人的身影。
但他没有停留太久。
他朝着城主府方向走去。
密室的缺口还在。
他沿着临时架起的粗糙木梯爬上去,看到陆衍依旧靠坐在那个墙角,姿势几乎没变。
只是脸色更加灰败,气息微弱得近乎虚无,胸口几乎看不到起伏。
唯有左手,还紧紧攥着那面青铜罗盘,罗盘上最后一点微光,在他指尖彻底熄灭。
陈小凡的心沉了下去。
他快步上前,颤抖着手去探陆衍的鼻息。
冰冷。几乎感觉不到。
“坊主……”他声音干涩。
就在这时,陆衍的眼皮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然后,缓缓睁开。
那双眼睛,曾经锐利、深邃、充满算计与野心的眼睛,此刻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疲惫与空洞,仿佛所有的光都在那三天的消耗与之前的劫难中燃尽了。
但在这片空洞的最深处,却又有一点极其微弱的、冰冷的星芒,固执地亮着,如同灰烬中最后一点不肯熄灭的火星。
他的目光落在陈小凡脸上,看了很久,仿佛才辨认出是谁。
嘴唇翕动,没有声音。
陈小凡俯下身,将耳朵凑近。
“……结束了?”陆衍的声音,微弱得如同风吹过纸面的沙沙声。
“结束了。”陈小凡重重点头,喉头哽咽,“乱流停了。”
陆衍眼中那点星芒似乎波动了一下。
极其缓慢地,他松开了握着罗盘的手,任由那件耗尽心力操控的法器滚落在地,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他的左手,则更紧地握住了另一件东西——那面幽深的锁灵镜。
“扶我……出去。”他说。
陈小凡没有多问,小心地架起陆衍。
入手的感觉轻得吓人,仿佛只剩下一副空荡荡的骨头架子披着衣服。
陆衍几乎将所有重量都压在他身上,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
他们走出密室,穿过一片狼藉的城主府庭院,登上唯一一段还算完好的、可以眺望远方的残破高台。
风很大,带着废墟的尘埃和尚未散尽的硝烟味。
陆衍在陈小凡的搀扶下站定,目光缓缓扫过脚下满目疮痍的星枢城,扫过远处依旧混沌未明的天际,扫过这片刚刚承受了浩劫的、他一手建立又险些毁于一旦的基业。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痛惜,没有愤怒,也没有悲伤。
只有一种近乎绝对的平静,以及平静之下,那深不见底的疲惫与……了然。
“看到了吗?”他忽然开口,声音依旧微弱,却清晰了许多。
陈小凡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到的是废墟、哭泣、混乱和绝望。
“看到……毁灭。”他涩声道。
“不止。”陆衍轻轻摇头,抬起枯瘦的手指,指向废墟间某些正在发生的变化,“看那里。”
陈小凡凝神望去。
他看到,在一处倒塌的工坊废墟旁,几个幸存的低阶修士和凡人,正自发地聚集在一起,用残存的工具和微薄的灵力,清理瓦砾,试图挖出可能被埋的材料,或者寻找幸存者。
在另一处,几个青云集团衣衫褴褛的管事,正嘶哑着喉咙,组织人手搭建临时窝棚,分配所剩无几的清水和食物。
效率不高,甚至有些混乱,但确实在做。
更远处,一些原本相互提防、甚至有过摩擦的小势力幸存者,此刻正聚在一起,指着天空中尚未完全平复的诡异灵气旋涡,激烈地争论着什么,脸上是同样的惊惧和迷茫,也有一丝……同病相怜。
毁灭之中,新的、粗糙的、自发的秩序,正在废墟的缝隙间,如同顽强的野草,开始冒头。
“旧的轨道碎了。”
陆衍的声音平淡无波,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依附其上的规则、势力、枷锁……都松动了。
乱流冲刷掉的,不只是建筑和生命。”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手中幽深的锁灵镜,“还有……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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