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谢木头!你醒醒!这伤怎么回事?!谁干的?!是不是松井那个老畜生又打你了?!你说话啊!”
谢临洲被他的晃动和喊声惊醒,睫毛颤动,艰难地睁开一丝缝隙。
“不是…松井……”
“是…是田中…那个新来的参谋官…他喝多了…发酒疯…嫌我挡了他的路…用…用指挥刀的刀鞘…打的……”
沈聿气得浑身发抖:“你就让他这么打?!你不会躲吗?!”
“…不能躲…正好…找个由头…提前离席…把情报…送出来……”
“白沙村…七十多个村民…还在清剿名单上…情报晚一天…他们就多一分危险……我这点伤…算什么……”
“妈的!”沈聿气得浑身发抖,想骂又不知该骂谁,“你个疯子!”
这时,沈筠端着刚煎好的药进来,听到对话,眉头紧锁。
他放下药碗,上前重新检查谢临洲腹部的伤势。
青紫的淤痕中央,确实有一道明显的狭长钝器击打痕迹,与刀鞘的形状吻合。
“刀鞘打的?”沈筠语气凝重,“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
“我知道。”谢临洲打断他,“但这是最快…最不引人怀疑的离席方法。吐点血…显得更真……”
沈筠叹了口气,扶起谢临洲,小心地将温热的药汁一勺勺喂给他。
这次谢临洲配合地吞咽着,喝完药,他靠在枕头上微微喘息,额上全是虚汗。
“值得吗?”
沈聿背对着他,声音闷闷的,“为了那些人,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谢临洲沉默了片刻,道:“沈聿…你见过…人像牲口一样…被驱赶着…走向屠场吗?”
沈聿身体一僵。
“我见过……在东北…在金陵…很多人…我救不了…眼睁睁看着……”
“现在…能救一个…是一个。七十多条命…换我这点伤…太值了……”
房间里一片死寂。只有谢临洲粗重的呼吸声,和沈聿压抑的哽咽。
过了一会儿,沈聿胡乱抹了把脸,转回身,红着眼睛瞪他:“下次再这样,我先揍你一顿!”
谢临洲看着他,笑了笑:“好。”
这时,望晴轻手轻脚地端着一碗熬得稀烂的米粥进来,粥里还卧着一个嫩嫩的鸡蛋。
“谢大哥,趁热吃点。”她把粥碗递给沈筠,担忧地看着谢临洲。
沈筠接过,试了试温度,正要喂,谢临洲却微微摇头:
“…等等……”他看向望晴,“外面…有什么动静?”
望晴立刻明白他问的是什么,压低声音:
“放心,风声已经放出去了。就说你昨晚在宴会上冲撞了田中参谋,被他用刀鞘打了,伤得不轻,正在家休养。”
“松井那边也派人来‘慰问’过了,送了点伤药,没起疑。”
谢临洲这才松了口气,顺从地张嘴喝粥。
一碗粥勉强喝了小半碗,他就摇头表示再也吃不下了。
沈筠没有勉强,替他擦干净嘴角。
“睡会儿吧。”沈筠替他掖好被角,“我守着你。”
谢临洲确实累极了,加上药力发作,眼皮很快沉了下去。
但在彻底陷入沉睡前一秒,他忽然又挣扎着睁开眼,看向沈聿:“…白沙村那边……”
“知道了!”沈聿没好气地打断他,“情报天不亮就送出去了!这会儿估计都快到了!你给我安心睡觉!”
得到确切的答复,谢临洲喉间发出一声模糊的咕哝,像是终于卸下了千斤重担,头一歪,沉沉睡去。
这一次,他的睡颜安稳了许多,一直紧蹙的眉头舒展开,只是脸色依旧苍白得吓人。
沈聿看着他睡熟,才一屁股坐在床边的脚踏上,把脸埋进手里,肩膀微微耸动。
沈筠拍了拍弟弟的背,无声地叹了口气。
接下来的两天,谢临洲一直在昏睡和短暂的清醒间交替。
发烧反反复复,伤口也开始出现轻微的感染迹象。
云寄月又过来施了几次针,用了些消炎祛毒的草药外敷,情况才勉强稳定下来。
他清醒的时候很少说话,大多时间只是静静躺着,看着天花板,或者望着窗外。
偶尔会问一句“有消息吗”,指的是白沙村那边。
直到第三天傍晚,望晴带来确切消息,白沙村及附近几个村落的百姓,已在我方人员接应下,全部安全转移进山。
樱花军的“清乡”部队扑了个空,只烧毁了一些空屋。
听到这个消息时,谢临洲正被沈聿扶着喝药。
他动作顿住,低着头,久久没有说话。沈聿看到,有眼泪砸在了药碗里,漾开一圈小小的涟漪。
沈聿假装没看见,把药碗往前送了送:“快喝,凉了更苦。”
谢临洲抬起袖子,飞快地抹了下眼睛,接过药碗,仰头一饮而尽。
夜里,他又发起了低烧,睡得并不安稳,偶尔会无意识地呻吟。
沈聿不敢离开,就在床边打了地铺守着。
半夜,谢临洲突然开始说胡话,声音断断续续,夹杂着樱花语和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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