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八年，沪上的雨总带着股黏腻的湿意，像美人眼角未拭的泪，糊在租界的红砖墙上，晕出一片暧昧的灰。
沈公馆的偏厅内，灯火温润，隔绝了窗外的潮湿与阴冷。
云寄月刚轻声念完改良后的妆品配方，苏砚卿便从容接过话头，从公文包里抽出一张笺纸，纤白指尖轻点在纸面某处：
“俞先生特意提点过，我们的眼光不能只局限于‘锁春娇’这一支口红。须得趁热打铁，尽快推出与之配套的腮红、香粉，所有色调都必须与‘锁春娇’完美呼应，组成一个完整的‘春日限定’系列。”
她抬眼，目光扫过众人：
“设想一下，客人既买了我们的口红，若见旁边的腮红颜色正相配，香粉质地也浑然一体，几人能忍住不凑成一套带走？”
话音甫落，那边正低头调试草药的云寄月点头道：“此计可行。”
她语气平稳，如叙常事：
“腮红可用胭脂虫红，兑以三倍蜜水调浅色泽，再添两滴桃花露提升香气。如此调配，上脸不仅不显沉闷，反而更添自然好气色。”
“香粉仍沿用珍珠粉配伍滑石的基础方，但可额外加入半勺由玉竹汁精心熬制的膏体。此举既能与口红的养肤理念一脉相承，成套使用也绝无冲突之忧。”
她一边低声说着，一边已执笔在配方纸上利落地写下几行小字，随即又补充道：
“还有，沈家药铺里那些现成的好东西也得用上——莹润膏、薄荷清凉皂、精制皂角丸，薄荷香膏，一并归入这‘春日限定’系列，作为额外赠品。定能更添吸引力，勾着人多买些。”
“云姐姐思虑得极是。”苏砚卿眼底流转着一丝狡黠，“前几日在沙龙，李小姐还盛赞‘锁春娇’的正红色极衬肤色。若我当时便带着全套妆品现身，涂着同色系的腮红，她们见了颜色如此和谐，必定追着我问，非要成套买下不可。”
“届时，我再‘不经意’地透露一句‘这都是咱们自己琢磨着做的’，可比什么天花乱坠的广告都来得真切、管用。”
坐在一旁沙发上的望晴也赞叹不已：
“砚卿姐说得再对不过了！我那即将发行的新唱片封面，正好能画上用了全套‘春日妆品’的造型！”
“若有记者问起保持好气色的秘诀，我便顺势推荐咱们‘玉颜堂’的这套宝贝。那些听着我唱片、关注着我的小姐太太们，怎能不好奇？”
始终静坐一旁的沈筠此时沉稳开口道：
“生产与渠道之事，交给我来办。城外那处合适的作坊，我明日便去洽谈，盘下来后首要便是改造生产线，专供这套‘春日限定’系列。”
“人手方面，我意招揽些生活不易的孤儿寡母。她们大多手巧，且懂得谨言慎行，既能保证活儿计细致，也算是对她们的一份实在帮衬。”
谢临洲端坐着，军装肩章上的星徽在灯光下折射出冷冽的光芒，言简意赅：
“‘军部特供慰问品推荐’的名头，我这周内便能落实。”
他见众人目光聚焦过来，进一步解释道：
“松井那边自然不必让他们真用，关键在于这名号本身便能形成震慑。地痞流氓不敢轻易前来滋事，底层的樱花兵卒也不会随意查抄。更重要的是，有了这层‘官方背景’，更能抬升身价，那些追求体面的太太小姐，岂不更青睐这般‘有来头’的东西？”
最后，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沈聿。
他刚将指间的翡翠扳指悠闲地转了两圈，迎着众人的视线，挑眉笑出几分恰到好处的纨绔子弟模样：
“哟，合着大伙儿都把活儿揽完了，就能落下我？”
他身体向后靠进沙发里，语气带着玩世不恭的轻松：
“得，我就天天去我家那些店铺的柜台前晃悠，跟伙计们扯扯‘这个豆沙色最是显白’、‘那个腮红颜色怕是太浅’。再‘偶遇’几位相熟的客人，‘不经意’地透露‘这都是我随便投着玩的小玩意儿，图个新鲜有趣’。”
他回头瞥了眼窗外连绵的雨帘，眼底深处藏着一抹精明的算计：
“顺便嘛，说不定去作坊‘视察’时，还能正好‘碰上’蜂蜡降价这等好运道呢？”
偏厅里响起一阵轻松的笑声，与窗外的淅沥雨声交织。
苏砚卿环视着这群各司其职、心意相通的伙伴，满意地点了点头，一锤定音：
“既然如此，我们便尽快动起来。云姐负责最终敲定套装配方，沈大哥统筹生产事宜，望晴借助你的影响力做好宣传，谢先生负责打通关节拿下名头，至于阿聿……”
她看向沈聿，眼中带着笑意，“你便继续当好你的‘纨绔投资人’，把这出戏唱足。我们齐心协力，定要将这‘锁春娇’及其系列，做成太太小姐们人人争抢的招牌！”
窗外的雨丝依旧黏腻地附着在红砖墙上，可偏厅内的众人心中都已有了清晰的章程。
几人散去后，云寄月独独留在了沈公馆那间她最为熟悉和自在的药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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