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玄沉着脸跨入府门，满腔的怒火在胸中翻腾灼烧，几乎要破膛而出。然而，当他的目光触及府中廊下悬挂的、在寒夜里散发着昏黄光晕的灯笼时，脚步猛地一顿。
就在今早，天色微明时，那个身影还俏生生地站在这廊下，指着这些灯笼，眉眼弯弯地对他说：“王兄你看，周管家布置得可真喜庆，有过年的样子了。”那时，她笑容清浅，眸中映着暖光，仿佛能驱散这世间所有阴霾。
不过短短几个时辰，物是人非。她已身在他人府邸，与另一个男子“兄妹”相称，而将他隔绝在外。
一股混杂着背叛、失落和强烈占有欲的痛楚狠狠攫住了他的心脏。他几乎是凭着本能，踱步到最近的一盏灯笼下，猩红的眸子里跳动着压抑的火焰。灯光在地面投下模糊的光影，他倏地眯起眼，注意到光影中似乎藏有异样。
他俯身细看，才发觉灯笼底部竟以极精巧的工艺镂刻着一排小字，灯光透过，在地面映出淡淡的倒影——“兰堂日永，椒殿春和”。字迹清秀，带着他熟悉的笔锋。
萧景玄心头巨震，猛地站直身体，快步走向下一盏灯笼。果然，地面映出：“岁岁常欢愉，年年皆胜意”。再下一盏，依旧是同样的祝愿。
他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沿着悬挂灯笼的路径，一步步走向王府深处，最终停在了兰汀水榭的院门外。
院内，一片漆黑死寂。
与府中其他地方的张灯结彩截然不同，这里没有悬挂一盏灯笼，没有一丝红色，甚至连寻常的灯火都未曾点亮。寒风穿过空荡的庭院，吹起枯叶，发出沙沙的声响，更显此处的冷清和……刻意。
一种被彻底排除在外的冰冷感，比这冬夜的寒风更刺骨，瞬间穿透了他的四肢百骸。她早就计划好了！不仅计划好了离开，甚至将她自己的院落也剥离出这个“家”的年节氛围之外！
“张猛！”萧景玄的声音喑哑，带着骇人的戾气，“让周管家立刻滚过来！”
不过片刻，周管家便脚步匆匆地赶到，感受到自家王爷身上那几乎凝成实质的怒火，心头一凛，躬身行礼：“殿下。”
萧景玄背对着他，目光依旧死死锁在那片漆黑的院落中，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为何独独此处，没有布置？”
周管家不敢怠慢，连忙回禀：“回殿下，小姐……北定县主前两日特意吩咐过，说兰汀水榭的年节布置，她自有安排，让老奴不必费心。”
“自有安排？”萧景玄嘴角勾起一抹极冷的弧度，带着浓浓的自嘲与愤怒，“好一个自有安排！”
他早已猜到答案，亲耳听到时，心还是像被狠狠剜了一刀。她所谓的“安排”，就是让这里保持原样，保持与她离开时一模一样，仿佛她从未在此停留，也彻底抹去了她曾在此生活的所有痕迹与联系。
他猛地转身，不再看那令他心烦意乱的院落，大步流星地朝自己的凌霄院走去。袍袖带风，卷起凛冽的寒意。
踏入凌霄院，便见云熙正站在主屋廊下等候。
“舅父。”萧景玄勉强压下翻涌的情绪，将云熙引入书房。
甫一落座，云熙便率先开口，神色凝重：“殿下，今日陛下与贵妃娘娘所言……确有其事。当年皇后娘娘与您舅母，确实有过此约。”
萧景玄并不意外，只沉声道：“舅父，那不过是母后与舅母当年的戏言，当不得真。景玄已有心悦之人，对云裳表妹只有兄妹之谊，并无男女之情。”他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明日本王便会禀明父皇，此事已向舅父求证过，乃长辈笑谈，不作数。并会言明，云裳在云城已另有婚约。”
云熙闻言，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他虽知强扭的瓜不甜，但萧景玄拒绝得如此干脆，全然不顾及云裳的颜面和他的感受，让他心中颇为不快。他沉吟片刻，试图迂回：“殿下对县主用情至深，舅父明白。只是她身份特殊，留在身边恐成威胁。殿下若实在喜欢，将来纳入府中为侧妃，亦无不可。但正妃之位，关系重大，还望殿下三思。云裳与你自幼相识，情分非比寻常，这段时日看来，她对殿下亦是十分在意……”
“舅父！”萧景玄打断他，目光锐利如刀，“本王不愿委屈她，亦不愿耽误云裳表妹。您与云裳是本王至亲，血脉相连，此情不变。但王妃之位，非她莫属。”
他话语中的决绝，让云熙明白此事已无转圜余地。云熙暗叹一声，眼下还需倚仗这位外甥，不宜为此事闹僵，只得按下心中不快，面上缓和道：“既然殿下心意已决，舅父自然支持。只望殿下能与心上之人两情相悦，彼此信任。”
听到“信任”二字，萧景玄瞳孔微缩，心口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他面上不动声色，转而道：“舅父难得来神京，本王理应好好招待，带您与云裳四处走走。只是年后朝局将有动荡，肃清刘魏一党的行动即将开始，届时京城必不安宁，本王亦可能离京。为安全计，不便久留舅父与表妹在京中。”
云熙是何等人物，立刻领会其意，从善如流地点头：“殿下思虑周全。我此番入京，主要便是探望殿下。既已见到殿下安好，便可放心。原本也计划初二便带裳儿返回云城。”
“如此甚好。暗刃那边，还有劳舅父多费心。”萧景玄道。
书房内，在送走云熙后，萧景玄独自一人立于窗前。窗外寒风呼啸，却吹不散他心头的燥郁。他脑海中反复回响着林文轩宣布蓝羽入住林府时的话语，回响着蓝羽那平静无波、甚至带着安抚笑意的面容。
“信任……”他喃喃自语，指尖几乎要嵌入窗棂之中。
她早已布好一切，却将他蒙在鼓里。这让他如何信任？又让他情何以堪！
明日……明日她来时，他定要问个清楚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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