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的病榻前,烛火摇曳,映得龙床周围的人影忽明忽暗。内侍们屏住呼吸,连脚步都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这位开国帝王。御座之侧,朱允炆一身素色锦袍,正垂首听着太医低声禀报病情,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袖口——自从湘王朱柏自焚的消息传入宫中,朱元璋的病情便一日重过一日,如今已到了连药汤都难以下咽的地步。
“咳咳……”朱元璋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枯瘦的手紧紧抓着床沿,指节泛白。朱允炆连忙上前轻拍他的背,声音带着难掩的焦虑:“皇爷爷,您慢点咳……”
朱元璋摆了摆手,喘了半天才缓过气,浑浊的目光扫过站在殿中的文武百官,最后落在角落里一身戎装的朱允熥身上。“京营……最近不太平啊。”他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哗变之事,查得如何了?”
站在前列的兵部尚书廖永忠出列躬身:“回陛下,已查明是京营千户张胜等人因粮饷迟发煽动士兵,张胜已被擒获,其党羽三十余人尽数收押。只是……”他顿了顿,偷瞥了朱允熥一眼,“京营将士人心浮动,不少人私下议论‘军饷无着,不如散伙’,恐生变数。”
朱允炆心头一动,上前道:“皇爷爷,京营乃京师屏障,绝不能乱。孙儿以为,当即刻补发粮饷,并选派心腹将领整肃军纪,方能安定军心。”他这话看似公允,实则暗藏机锋——谁都知道,京营中多是朱允熥的旧部,若由他举荐“心腹将领”,无异于趁机夺权。
朱元璋却没接他的话,目光依旧锁在朱允熥身上:“允熥,你觉得呢?”
朱允熥往前一步,甲胄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他身姿笔挺,声音铿锵:“回皇爷爷,粮饷迟发只是诱因,根本在于京营近年疏于整训,将官私吞军饷、克扣粮草已成常态。张胜虽该杀,但若不从根上整顿,换十个千户,也还会有哗变。”
“哦?”朱元璋挑眉,“那你有何法子?”
“斩!”朱允熥吐出一个字,带着凛冽的杀气,“凡私吞军饷者,无论官职高低,一律处斩;凡治军不力者,即刻罢黜;京营兵权,当统一调度,若有将领阳奉阴违,以通敌论处!”
殿中一片寂静,连烛火都仿佛凝滞了。廖永忠额头渗出细汗——他麾下就有两个侄子在京营当百户,平日里多少有些克扣粮饷的小动作,朱允熥这话,分明是冲着整个京营将官集团来的。
朱允炆连忙道:“皇爷爷,京营将官多是随太祖爷打天下的功臣之后,若一概严惩,恐寒了武勋之心。孙儿以为,可先派文臣前往查账,查明属实再处置不迟。”他这话是在帮武勋说话,实则想把文臣势力插进京营,继续以文抑武。
“文臣查账?”朱允熥冷笑一声,“等他们查完,军饷怕是都被蛀空了!皇爷爷,当年常遇春将军治军,何时用过文臣查账?违令者斩,这才是保家卫国的规矩!”
朱元璋沉默着,手指在床沿轻轻敲击,目光在两个孙子脸上来回移动。朱允炆的谨慎周全他看在眼里,朱允熥的狠厉果决也没错过。良久,他咳了一声,缓缓道:“允熥说得对,军法如山,容不得半点徇私。即日起,京营全部兵权交由朱允熥掌管,特许他‘便宜行事’,凡有违抗者,先斩后奏。”
朱允炆脸色骤变,上前一步想争辩:“皇爷爷,京营乃禁军核心,交由一人全权掌管,恐……”
“住口!”朱元璋猛地提高声音,气息却因此更乱了,“朕还没死!轮不到你指手画脚!”他指着朱允熥,“你给朕记住,整肃军纪可以,但不能滥杀无辜,更不能动宗室亲军——那是朕留给大明的最后根基。”
朱允熥单膝跪地,甲胄与地面碰撞发出沉重的响声:“孙儿遵旨!若有滥杀,愿受军法处置!”
朱元璋摆了摆手,示意他起身,又对廖永忠道:“传朕旨意,京营上下,凡在三日之内主动交出私吞粮饷者,可减罪一等;三日之后,一经查出,抄家灭族!”
廖永忠心头一紧,连忙应道:“臣遵旨!”
退朝时,朱允炆看着朱允熥转身离去的背影,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他身边的齐泰低声道:“殿下,朱允熥掌了京营,怕是要对我们动手了,得赶紧通知长沙的梅殷,让他做好准备。”
朱允炆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慌什么?京营虽在他手上,但粮草军械还捏在户部手里,他想动,也得看看手里有没有粮。”他眼中闪过一丝算计,“去告诉户部尚书,京营的粮饷,按最低标准发,而且……晚几天再送。”
齐泰一愣:“这……怕是会激化矛盾。”
“就是要激化矛盾。”朱允炆冷笑,“他不是要整肃军纪吗?我倒要看看,没了粮,京营会不会再哗变一次——到时候,就算皇爷爷护着他,也得治他个治军不力之罪。”
与此同时,朱允熥已大步走进京营中军大帐。帐内,常茂、冯诚、徐辉祖等将领早已等候多时,见他进来,纷纷起身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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