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的初秋,岳麓山的枫叶刚染上浅红,朱允炆在藩王府东侧的小园里辟出了一间雅致的厅堂。堂前种着两株湘妃竹,竹影婆娑地映在青石板上,堂内四壁挂着孔子、孟子的画像,正中摆着一张丈许长的楠木桌,二十把梨花木椅分列两侧——这便是朱允炆新设立的“议政堂”。
此刻,堂内已经坐了不少人。有白发苍苍的乡绅,捧着水烟袋在吞云吐雾;有穿着青布长衫的士子,正低头翻阅着手里的策论;还有几个面色黝黑的老农,拘谨地搓着布满老茧的手,时不时偷瞄一眼坐在主位上的朱允炆。
朱允炆穿着件月白圆领袍,腰间系着玉带,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诸位乡贤、父老,今日请大家来,是想聊聊长沙的水利。去年水灾,不少田地被淹,今年虽算丰收,可堤坝要是再不修,明年怕是还得出乱子。”他示意黄子澄展开一幅地图,上面用朱砂标出了长沙周边的河流与堤坝,“这是我让人画的详图,哪里该筑堤,哪里该挖渠,还请大家多出主意。”
坐在首位的乡绅是长沙首富李员外,他放下水烟袋,清了清嗓子:“殿下仁德,心系百姓,实在是我等之福。”他话锋一转,眼神瞟向旁边的几个老农,“依老朽看,修堤坝得用钱,不如按田亩出钱,多劳多得,少劳少出,最是公平。”
“李员外说得轻巧!”一个皮肤黝黑的老农猛地站起来,他叫王二柱,家里三亩水田去年全被淹了,至今还欠着租子,“俺们家连种子都快买不起了,哪还有钱出?要我说,该让那些有千亩良田的大户多出点!”
“你这农夫,休得胡言!”李员外身边的账房先生立刻反驳,“大户人家缴的赋税还少吗?再要额外出钱,怕是要逼死人了!”
“怎么是额外出钱?”一个穿青衫的士子站起身,他叫张彦,是岳麓书院的学生,曾因弹劾贪官被朱允炆赏识,“《大明律》本就有‘修水利,官民共助’的条令,李员外家有良田三千亩,受益最大,自然该多承担些。”
堂内顿时吵成一团,乡绅们抱团反对加钱,老农们则据理力争,士子们夹在中间,有的帮乡绅说话,有的替百姓辩解。朱允炆端着茶杯,笑眯眯地看着,并不插话,直到吵得差不多了,才抬手示意安静:“大家的意思,我都明白了。这样吧,田亩百亩以上的,每亩出铜钱五文;百亩以下的,每亩钱,一天算十文,如何?”
王二柱琢磨了一下,自家三亩田,出六文钱还能承受,忙点头:“殿下说的公道!”
李员外虽不情愿,但见朱允炆态度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也只能悻悻道:“殿下定了,老朽自当遵行。”
张彦却皱起眉头:“殿下,此举虽能解燃眉之急,却非长久之计。不如效仿古制,设‘水官’专管水利,由百姓推举贤能担任,朝廷只负责监督,既省了官府的冗费,又能让百姓心服。”
朱允炆眼睛一亮:“张生这个主意好!就这么办,先在长沙县试点,选三个水官,俸禄从水利捐里出,若真能办好,再在全州推广。”
议政堂的消息很快传遍长沙城。百姓们沿街拍手称快,说朱允炆“肯听咱老百姓的话”;乡绅们虽有些肉痛,却也佩服朱允炆处事公允;只有几个被朱允炆查处过贪腐的官员,暗地里咬牙切齿,觉得这议政堂是冲着他们来的。
可没过几日,一封加急密信就送到了南京的锦衣卫指挥使蒋瓛案头。信是长沙卫的一个千户写的,字里行间全是控诉:“朱允炆设议政堂,召集乡绅士子,实则结党营私。那李员外本是罪臣之后,却被委以重任;张彦曾非议朝政,竟能参与决策。此二人与朱允炆过从甚密,恐有不轨之心……”
蒋瓛把密信呈给朱元璋时,老皇帝正坐在御花园的暖阁里,看周德兴演练新造的连弩。那弩箭能穿透三层铁甲,朱元璋看得兴起,连拍了三下桌子:“好!有这玩意儿,鞑靼人再来,定让他们有来无回!”
蒋瓛躬着身,等朱元璋兴致稍减,才递上密信:“陛下,长沙送来的密报。”
朱元璋接过密信,眯着眼看完,脸色渐渐沉了下来。周德兴凑过来,想看看写了什么,被朱元璋一把推开:“你懂什么?这是文斗。”他把密信扔在桌上,手指敲着桌面,“朱允炆搞个议政堂,听起来是集民智,可细想,那些乡绅士子,哪个不是他笼络的人?时间长了,长沙的民心都被他攥在手里,朝廷的话还管用吗?”
蒋瓛低声道:“那千户还说,朱允炆让张彦编了本《长沙新政》,里面说‘民为邦本,君为轻’,这话……”
“这话是孟子说的,没什么错。”朱元璋打断他,眼神却冷得像冰,“可孟子没说,君轻了,臣就能取而代之。”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远处的紫金山,“朱允炆这孩子,仁厚是仁厚,就是太急了。刚在长沙站稳脚跟,就想搞自己的一套,忘了谁才是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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