鄱阳湖的水雾像化不开的浓墨,将双方的战船笼罩在一片朦胧里。朱元璋站在“天枢号”旗舰的甲板上,手里摩挲着一块被水浸湿的竹牌,上面刻着“持重”二字——这是刘伯温临行前塞给他的。远处陈友谅的“巨无霸”战船“混江龙”号像一头蛰伏的巨兽,桅杆顶端的黑旗在雾中若隐若现,偶尔有铜铃般的号角声穿雾而来,带着挑衅的意味。
“主公,”徐达踏着甲板上的积水走过来,甲胄上的水珠顺着甲片缝隙往下滴,“探马回报,陈友谅把所有粮船都藏到了湖西的芦苇荡,外围布置了‘黑鱼卫’看守。”他手里的地图被水汽浸得发皱,湖西的位置用朱砂画了个圈。
朱元璋抬头看向雾深处,声音裹着潮气:“他这是想跟咱们耗。”
“耗?”常遇春扛着长矛从船尾走来,矛尖还挂着片芦苇叶,“咱们带的粮草够撑一个月,他陈友谅号称六十万大军,粮草消耗是咱们的三倍,耗得起?”他往水里啐了一口,“依我看,直接冲过去把‘混江龙’凿沉,一了百了!”
“不可。”李善长从船舱里出来,手里捧着账册,眉头紧锁,“昨日清点,咱们的箭簇只够再支撑两轮齐射,火药也剩得不多了。陈友谅的‘混江龙’外层包了铁皮,硬冲就是送伤亡。”他把账册递过来,上面密密麻麻记着粮草、军械的剩余数量,不少数字旁画了醒目的红圈。
朱元璋的指尖在“箭簇:三千七百支”那行字上顿了顿,忽然看向一直沉默的邓愈:“你的‘踏白军’昨晚摸到芦苇荡边缘了?”
邓愈的脸被晨雾冻得发红,他抹了把胡子上的白霜:“回主公,‘黑鱼卫’的哨卡设在浅滩,水里埋了竹签,弟兄们折了三个才退回来。不过瞅见他们的粮船用铁链锁在了一起,船头架着投石机。”他从怀里掏出块沾着泥的碎木片,“这是从他们粮船上刮下来的,浸过桐油,防火。”
“防火……”朱元璋摩挲着木片,忽然笑了,“陈友谅是被上次的火攻吓怕了。”
常遇春眼睛一亮:“那咱们偏不用火攻,改用……”
“改用困。”朱元璋打断他,指着地图上的湖湾,“徐达,你带‘破阵营’扼守住东侧水道,只许进不许出,尤其盯紧装淡水的船。邓愈,你的‘踏白军’继续骚扰芦苇荡,不用真打,每天拂晓和黄昏在岸边放几轮箭,让‘黑鱼卫’不得安生。”
他又看向李善长:“清点所有能找到的陶罐,装石灰粉,让弓箭手备着。”
李善长愣了愣:“石灰粉?”
“迷雾天用正好。”朱元璋指尖点向“混江龙”号的位置,“等陈友谅的人渴得忍不住出船找水,就知道用得上了。”
常遇春拍着大腿:“高!这招比火攻阴多了!”
“不是阴。”朱元璋望着雾中渐渐显露出轮廓的敌船,“是让他们自己乱起来。”
接下来的十几天,鄱阳湖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明军不主动进攻,只是像一张越收越紧的网,牢牢罩住了陈友谅的船队。徐达的“破阵营”在水道口拉起了挂满铃铛的渔网,只要有船经过就会发出脆响,接着便是一阵密集的箭雨;邓愈的“踏白军”每天准时在芦苇荡外放箭,箭杆上绑着稻草人,吓得“黑鱼卫”日夜不得安宁;李善长则带着士兵们把石灰粉分装成小罐,陶罐口塞着浸了油的棉线,远远看去像一串不起眼的瓦罐。
陈友谅的船队果然开始出现骚动。先是有小股船只试图冲破水道,被徐达的“破阵营”用火箭逼了回去,船头燃起的火光在雾中亮了半夜;接着,朱元璋派去的“夜不收”带回消息,说陈友谅的士兵开始偷偷往湖里扔死鱼——显然是食物开始变质了。
这日清晨,雾刚散了些,“混江龙”号上突然响起了号角声,接着十几艘小船载着士兵冲了出来,船头插着“取水”的白旗。
“来了。”朱元璋站在甲板上,将手中的令旗往下一压,“按计划行事。”
徐达的“破阵营”果然没有射箭,只是眼睁睁看着小船靠近岸边。就在那些士兵跳上岸打水时,邓愈的“踏白军”突然从岸边的芦苇里冲了出来,手里的陶罐劈头盖脸砸过去——石灰粉遇水炸开,白茫茫一片,呛得人睁不开眼。
“抓活的!”邓愈的吼声混着咳嗽声响起。
混乱中,一个“黑鱼卫”的小校挣扎着想去捡掉在地上的水囊,被徐达一脚踩住手背。“说,你们船上还有多少淡水?”徐达的刀架在了他脖子上。
小校咳得眼泪直流,含糊道:“只剩……只剩三天的量了……陈将军让我们……抢了水就往回冲……”
朱元璋看着被押回来的俘虏,又望向雾中沉默的“混江龙”号,忽然对李善长道:“把咱们的淡水船往岸边再挪近些,让他们看清楚。”
李善长明白了:“主公是想……”
“让他们知道,只要投降,有水喝。”朱元璋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打仗靠的不光是刀枪,还有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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