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大军佯装南撤的消息,像一阵迟来的风掠过黎阳旷野。曾经旌旗密布、甲胄映日的防线,如今只剩零星哨探在土坡上徘徊,马蹄踏过枯黄的草地,扬起的沙尘在半空打了个旋,便被深秋的冷风卷向远方。大军虽撤,黎阳一线的营帐却未完全拆除,黑色的帐篷在旷野里星罗棋布,像一群蛰伏的野兽,默默注视着邺城方向 —— 那座袁氏基业的核心城池,正被一种诡异的平静包裹着。城墙根下的荒草长得半人高,风一吹便簌簌作响,倒比城头上稀疏的守军更显生机。
邺城之内,青砖铺就的街道上空荡荡的,偶有挎刀的士兵匆匆走过,铠甲碰撞的脆响在巷子里回荡,却衬得整座城愈发沉寂。袁尚身着锦袍,坐在州牧府的议事厅里,案上摊着一张皱巴巴的城防图,手指无意识地在 “北门” 二字上摩挲。审配站在他左侧,花白的胡须垂在胸前,眼神锐利如鹰,时不时瞥一眼门外;逢纪则躬着身子,凑近袁尚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要贴着他的耳廓:“主公,二公子此来,其心难测啊。” 他说话时,袖袍扫过案上的铜爵,发出一声轻响,吓得袁尚猛地抬头。“他手握重兵,滞留城外,若让其入城,恐生肘腋之变。昔日苏由、彭安私通曹操,献城倒戈的教训,可是刻在骨子里的!”
袁尚的指尖微微发颤,他想起黎阳失守时,那些降兵被押解过邺城的场景 —— 他们耷拉着脑袋,铠甲上还沾着未干的血迹,眼神里满是麻木。那份恐惧像藤蔓,早已缠上他的心脏。他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泛白:“传令下去,严守四门!没有孤的手令,就算是一只鸟,也不准放进城!” 守城的士兵接到命令时,正靠在城墙根啃干粮,闻言立刻直起身,将手中的粗饼往怀里一塞,提起长戟便往城门洞走去,铁靴踏在青石板上,脚步声格外沉重。
城外的幽州军营,却又是另一番景象。风卷着黄沙,打在士兵的铠甲上,发出 “沙沙” 的声响。袁熙身披一件洗得发白的战袍,站在营寨的高台上,望着邺城的方向。城头上的旗帜明明就在眼前,却像隔着万水千山。他身后的部将们早已按捺不住,张南猛地一拍马鞍,马鞍上的铜铃 “叮铃” 作响:“二公子!我等千里迢迢从幽州赶来,一路上跟曹军打了三仗,弟兄们死伤过半,他袁尚倒好,紧闭城门,连口热汤都不让我们喝!” 另一个将领也跟着附和,伸手扯了扯腰间的粮袋,袋口露出半块发霉的干粮:“可不是!昨儿个我瞧见邺城的守军在城头喝酒,肉香都飘到营里来了!咱们倒好,喝着掺沙子的水,这仗打得憋屈!”
袁熙沉默着,风把他的战袍吹得猎猎作响。他想起父亲袁绍在世时,河北四州何等风光,议事厅里总是挤满了将领,父亲坐在主位上,声音洪亮如钟。可如今,兄弟反目,基业摇摇欲坠,一股悲凉从心底涌上,呛得他喉咙发紧。就在这时,营寨角落里突然传来一阵窃窃私语,几个士兵围坐在篝火旁,火光照着他们紧绷的脸。“我听邺城来的逃兵说,袁尚早就跟曹操暗通款曲了,黎阳就是他故意丢的,就是为了逼走大公子袁谭!”“还有啊,听说刘备在青州接纳了袁谭,还给了他不少兵马,袁尚怕二公子跟袁谭联手,所以才防着咱们!” 更有人压低声音,眼神暧昧:“我还听说…… 袁尚把二公子的夫人留在了邺城,怕是……” 这些话像细小的针,一点点扎进袁熙的心里,最后那点兄弟情谊,在流言里渐渐消散。
终于,袁熙提着马鞭,走到城墙下,仰头对着城头上喊道:“三弟,为何不让我进城?” 他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沙哑,在空旷的城楼下回荡。城头上的袁尚探出头,锦袍的衣角垂在城墙外:“二哥,你一人进城可以,但是你的兵马,只能守在城外!” 袁熙盯着城头上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半天说不出话。身旁的张南突然按紧腰间的佩剑,声音里满是警惕:“二公子,这必定有诈!他要是在城里设了埋伏,您一进去就完了!”
与此同时,黎阳的曹操行辕里,却是一派热闹景象。案上摆着热腾腾的酒肉,烛火跳动着,将曹操的影子映在墙上。哨探刚从邺城回来,单膝跪地,双手捧着军情简报:“丞相,邺城内外,袁尚与袁熙已是剑拔弩张,幽州军营里流言四起,士兵们怨气冲天,怕是用不了多久,就要内讧了!” 曹操猛地一拍大腿,抚掌大笑,笑声在营帐里回荡:“奉孝之谋,果然奏效!二袁小儿,心智浅薄,比起他们的父亲,差得远了!”
他转身走到病榻前,郭嘉躺在那里,盖着厚厚的锦被,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曹操伸手掖了掖郭嘉的被角,语气里满是关切:“奉孝,你还需好生休养,等河北平定了,孤就带你去邺城的铜雀台,咱们君臣好好喝一杯!” 郭嘉虚弱地笑了笑,咳嗽了两声,用手帕捂了捂嘴,手帕上隐约沾着一点淡红。他喘了口气,眼神却依旧锐利:“丞相,二袁内斗是定局,可刘备在青州虎视眈眈,不能不防。嘉以为,可以派一个使者,拿着袁谭在青州受刘备庇护的证据,去荆州游说刘表。就说刘备狼子野心,北边勾结袁氏,南边又盯着荆襄,让刘表出兵牵制刘备在南阳的军队,这样才能让刘备首尾难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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