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城的冬日,寒风裹挟着漳河的水汽,刺入骨髓。权力核心的压抑并未因时间的流逝而缓解,反而在暗处酝酿着更剧烈的风暴。糜兰化名的“甄三”,凭借其“商贾”身份和袁谭座上宾的掩护,如同一条滑溜的泥鳅,悄然游弋在邺城错综复杂的关系网中。
这一日,他以采买珍稀药材为名,与糜家在河北的暗线首领——一位化名“糜禄”、经营着多家绸缎庄与药铺的精明管事——在一处隐秘的货栈仓房内接上了头。
“先生,”糜禄压低声音,神色凝重,“袁绍虽败,余威尚存。据各方消息,他正在邺城周边紧急征调兵马,粮秣亦在加紧筹措,看来是决意要亲自出兵,全力平定冀州各郡的叛乱了。此刻的邺城,外松内紧,盘查日渐严密。”
糜兰默默点头,这在意料之中。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袁绍仍是河北名义上的主人,手中依然掌握着最强的武力。
“还有一事,”糜禄声音更沉,“大牢那边传出风声,田丰……就在这几日了。逢纪等人催逼甚紧,袁公杀心已定。”
田丰!糜兰眼神一凝。此人刚直忠贞,能力卓着,若能救下,无论是对刘备集团未来的河北策略,还是作为一枚牵制袁氏的重要棋子,都价值极大。而且,若能促成此事,他在袁谭心中的分量将截然不同。
“我知道了。” 糜兰沉吟片刻,忽然话锋一转,“田先生身陷囹圄,其家人想必也被监视。你即刻去查,他妻儿如今被安置在何处,是否有卫兵看守 —— 救田先生,断不能留他家人在邺城受牵连。”
糜禄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当即应下:“先生考虑周全!我已隐约听闻田丰妻儿被软禁在城西的小院,派了两个袁府卫兵看守,平日不许外出。”
“好。” 糜兰指尖轻叩木箱,“你明日以绸缎庄送冬衣的名义,亲自带两个可靠伙计过去。就说‘袁府管事念及田大人旧功,特送御寒绸缎’,趁机用暗语告知其家人‘今夜三更,随货出城,可保平安’。让他们换上伙计的粗布衣裳,藏在装绸缎的空货箱里 —— 你那绸缎庄在西城门有常例通行文书,盘查向来宽松,正好用来掩护。”
计划在极度机密中展开。糜兰通过糜禄的渠道,重金买通了一名掌管田丰牢区的狱吏和一名常年为囚犯看诊、素有贪名的老医官。同时,秘密从乱葬岗寻得一具刚死不久、与田丰年岁体型相近的乞丐尸体。而另一边,糜禄已依计将田丰妻儿接到绸缎庄后院,为他们备好通关文牒,伪装成随商队南下采买的伙计家眷。
与糜禄分开后,糜兰回到袁谭府邸。恰逢袁谭再次于书房独饮,眉宇间郁结难舒。田丰将死的消息显然也传到了他耳中,这让他既有一种兔死狐悲的伤感,又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烦躁。
“阿三,”袁谭见到糜兰,直接问道,“田元皓之事,你听说了吧?逢纪、审配这群小人,必欲置其于死地而后快!元皓虽屡次顶撞于我,然其才其忠,河北罕见!就这么死了,实在可惜!”他话语中带着一丝不甘,或许也想起了田丰在临淄最后的劝谏。
糜兰静静地看着他,忽然开口:“公子,若……有机会救田先生呢?”
袁谭持杯的手一顿,醉意似乎醒了一半,锐利的目光射向糜兰:“救?如何救?父亲杀意已决,谁敢求情?莫非去求审配那老匹夫?”他语气中充满嘲讽。
“或许,正可从审配处着手。”糜兰缓缓道,“审正南虽与逢纪同党,然其人刚愎严厉,却非毫无原则之小人。其自负清廉,或可尝试以‘惜才’、‘河北栋梁,不当因言获罪’为由,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公子可备厚礼,遣心腹秘密往见,陈说利害,或有一线生机?”
这是他抛出的第一个试探性方案,也是观察袁谭决心和审配为人的机会。
袁谭闻言,嗤笑一声:“阿三,你虽精明,却不知审配之迂!他若认准之事,九头牛也拉不回!送礼?他只会将礼物连同说客一并扔出府门!”他摆了摆手,“此路不通!”
糜兰要的就是这个答案。他立刻顺势而下,面露“难色”,沉吟道:“若正道不行……唯有行险了。”
“如何行险?”袁谭身体前倾,眼中燃起一丝异样的光芒。
“假死脱身。”糜兰吐出四个字,声音低得几乎只有两人能听见。
袁谭瞳孔骤缩。
糜兰继续解释道:“需买通狱中关键狱吏、医官。寻一具与田先生体型相仿的死囚或刚死之人体,以特殊药物令田先生呈假死之状,气息全无,脉象停止。然后报其‘暴毙狱中’,由我们的人接手‘尸身’,运出城外。其间风险极大,任何一环出错,便是万劫不复。而且,需要公子麾下绝对死士参与,并打通城门关节。”
书房内陷入死寂,只有灯花偶尔爆开的噼啪声。袁谭脸色变幻不定,救田丰,收益巨大,但风险同样骇人。一旦事发,那就是劫掠死囚,欺瞒父亲,足够他万死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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