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大地上的硝烟,终于在连绵凄冷的秋雨冲刷下渐渐消散,刺鼻的血腥味被泥土和雨水的气息慢慢取代。夕阳的余晖挣扎着穿透厚重低垂的云层,吝啬地洒在布满箭孔、焦痕与干涸血渍的城墙上,仿佛在为这场规模浩大的讨逆之战,画上一个沉重而血色的句号。
袁术那号称二十万、实则外强中干的庞大军队,已然烟消云散,彻底成为了过去式。那面曾经飘扬在寿春城头、绣着狰狞龙纹的“仲家”旗帜,被徐州士兵冷笑着扯下,丢入泥泞之中,遭万人肆意践踏,宣告着这个短命而可笑政权的彻底崩塌。取而代之的,是刘备那面玄德旗和象征汉室正统的旗帜,虽然略显陈旧,却在风中猎猎作响,顽强地挺立着,昭示着新的秩序与律法,正艰难而坚定地降临这片饱受战火蹂躏、满目疮痍的土地。
寿春城内,大规模的清理工作正在新任官吏的组织下有条不紊地进行。军民们合力搬运掩埋无人认领的尸体,扑灭仍在阴燃的余烬,清理堵塞街道的瓦砾,修复被砸坏的城门和屋舍。袅袅炊烟再次从幸存的烟囱中升起,虽然微弱,却代表着久违的、平凡而珍贵的生机,正从这片废墟之中顽强地探出头来,挣扎求存。
刘备褪下了那身沾染着征尘、血污与汗水的沉重甲胄,换上了一身较为轻便但仍显威仪的戎服,站立在寿春城残存的一段谯楼之上,极目远眺。长江北岸的广袤沃土,九江、庐江北部的大片区域,如今已大部分在他的掌控之下。但这掌控并非理所当然,需要无数的善后工作去巩固。
身后传来沉稳而略带疲惫的脚步声,糜竺手持厚厚一叠写满字迹的卷宗,上前一步,恭敬而清晰地禀报:“主公,九江郡所辖各县,新任县令、县长、县丞、县尉已基本到位,各级官署开始运转,恢复行政职能。庐江郡北部之安风、阳泉、雩娄三县,也已顺利接收完毕,完成初步交割。袁术旧部中,冥顽不灵、罪大恶极者,已依军法、国法严惩;其余愿降之将校士卒,皆已详细登记造册,正由云长将军负责整编训导。此次大战缴获之粮秣、军械、车马、财帛,初步清点数目均已在此卷宗之内,数目庞大,亟待妥善分配利用,请主公过目。”
他的声音虽然保持着平静,但眼睑下清晰可见的血丝、微微消瘦的面庞以及衣袍上不易察觉的灰尘,都无声地诉说着这段时间以来,他为了保障大军后勤、协调各方、接收地盘所承担的惊人压力和高超无比的调度能力。
刘备转过身,接过那沉甸甸的、几乎象征着整个淮南新局面的卷宗,手指下意识地轻轻摩挲着粗糙的纸页,目光中充满了真挚的感慨与毫不掩饰的赞许:“子仲,辛苦了。此番大战,能竟全功,前线将士自然用命,然你居中调度,统筹全局,保障数十万军民生计周转,功高劳苦,备,铭感于心!若无你与通济行上下日夜操劳,高效运转,我军岂能如此迅捷底定淮南,又岂能如此快速安顿局面?”他顿了顿,目光掠过糜竺,望向西北许昌的方向,语气变得略带复杂,“朝廷那边,于公于私,想来都不会吝啬这份讨逆首功。这也是我等应得之誉。”
仿佛是上天听到了他的话语,话音未落,堂外便传来了急促而有力的马蹄声以及卫兵的喝问声。一名风尘仆仆、背负赤色令旗的信使被迅速引入,单膝跪地,呈上一份加盖着朝廷玺印的紧急文书。
刘备展开一看,嘴角不禁扬起一丝舒心而又意味深长的笑意——朝廷正式颁下诏书,明确册封他为徐州牧!这份迟来的、某种程度上是迫于既成事实和曹操政治算计的认可,终于让他的统治,有了名正言顺、可以公告天下的法理依据。虽然谁都清楚,这背后是实力的博弈,但这层名分,至关重要。
军营深处,演武场上尘埃稍定。关羽并未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而是立刻着手整训新附之军。他亲自校阅新编入的降卒。来自陈兰、雷薄部的降兵,虽然大多面带疲惫惶恐,眼神闪烁,但在关羽那如同实质般的威严目光扫视下,无不努力挺直腰杆,不敢有丝毫懈怠;韩暹、杨奉带来的那万余原本还算精锐的士卒,队列相对整齐,但望向这位红脸将军的目光中,充满了难以掩饰的敬畏,甚至是一丝恐惧,那是源于淮水边那毁天灭地般的攻伐。
“此后尔等便是我大汉将士,须知军纪如铁,令出如山!”关羽的声音如同撞响的洪钟,在校场上空回荡,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士卒的耳中,“三日为期,熟习我军旗号、金鼓、律令、基本阵法!合格者留用,量才录用;懈怠不合格者,皆贬为辅兵,执贱役,永不叙用!”校场边上,从袁军手中缴获的粮草堆积如山,擦拭一新的刀枪剑戟、盔甲盾牌在夕阳下闪烁着冷冽的寒光,这些丰厚的战利品,极大地充实了刘备军的实力,也让新附者看到了未来的希望。
小沛方向,细作传回了令人安心的消息。张飞早已率领奇袭寿春的精锐部队班师,再次路过小沛。吕布依旧站在城头,面色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独眼喷火般地盯着城下那支装备更加精良、士气愈发高昂的得胜之师,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但最终,他还是如同上一次一样,未敢下达任何出击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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