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锦绣阁那场春雨中的偶遇,已过去数日。林砚并未将那惊鸿一瞥的苏家小姐过多放在心上,于他而言,那不过是波澜微起的生活中一段极小插曲,眼下有更切实紧要的事情占据着他的心神。
那座位于外城西水门附近的僻静小院,才是他真正倾注心力的所在。
此前用普通陶罐、铜管搭建的简易蒸馏装置,虽勉强能出酒,但效率低下,密封不佳,所得酒液杂质多,度数也徘徊在二十度上下,距离他心目中能称得上“利器”的高度酒相去甚远。几次试验下来,积累的经验与挫败感同样多。林砚深知,若想在这上面有所突破,乃至成为日后或许能依仗的资本,设备升级势在必行。
这日,他再次借口出门闲逛,带着小翠直奔西市。不同于售卖绫罗绸缎、文玩古董的主街,西市边缘聚集着许多手艺人的作坊,铁匠铺、木匠铺、铜匠铺毗邻而居,叮叮当当的敲击声不绝于耳,空气中弥漫着金属、木材和炭火的气息。
林砚的目标是一家门脸不大,但门口挂着“精工细作”木牌的铜匠铺。老师傅约莫五十岁年纪,古铜色的脸庞上刻满了岁月的痕迹,手指粗糙却异常灵巧,正就着炉火仔细捶打一件铜壶。
“老师傅,可否依图打造几件东西?”林砚上前,从袖中取出一张早已画好的草图。
图纸上画的并非什么复杂机械,而是一些形状奇特的铜制部件:一段被精心拗成密集螺旋状的细长铜管,几个带有凸缘边缘、明显用于密封连接的盖子,还有几个带开关的龙头接口。这些设计融合了林砚脑中基础的物理知识和对此世工艺水平的估算。
老师傅放下锤子,接过图纸,眯着眼看了半晌,眉头微微蹙起,手指点着那螺旋状的铜管:“小哥,这盘蛇似的细管拗起来极费工夫,要管内壁光滑匀称,不断不瘪,更是难办。还有这盖子的凸缘,须得分毫不差才能严丝合缝……价钱可不便宜。”
“价钱好商量,”林砚语气平静,“关键是做工要精细,特别是接口处和管内壁,务必光滑。多久能取?”
老师傅掂量了一下图纸,又看了看林砚虽衣着素净但料子极好的锦袍,沉吟道:“最快也得三日。光是这盘蛇管,没一天工夫细细打磨拗不出来。”
“可以。这是定钱。”林砚爽快地付了定金,又叮嘱道,“此事我不希望旁人知晓,还请老师傅行个方便。”
老师傅在这西市混迹多年,深知有些富家子弟就爱鼓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也不多问,只是点头:“小哥放心,小老儿这铺子,出了名的嘴严手稳。”
定了关键部件,林砚又去陶器店,特意定制了几个厚壁、窄口、带流嘴的陶罐,更适合加热和蒸汽导出。随后采购了上好的木炭、一批品质更佳的高粱米,以及用于吸附杂质的简易活性炭(他让小翠找烧炭人买的头等炭,自己回去再加工)。
三日后,林砚准时取回了铜件。老师傅的手艺果然精湛,螺旋管拗得均匀流畅,接口盖子打磨得光滑平整。他额外多付了些工钱,在老师傅连声的道谢中,带着东西和小翠再次悄无声息地潜入那小院。
接下来的半天,主仆二人在棚屋里忙得满头大汗。林砚负责组装,小翠则负责递工具、生火、打下手。新的装置比起之前那个简陋的版本有了质的飞跃:厚壁陶罐作为加热炉,盖上特制的带孔铜盖,连接一段直铜管后,接入那根关键的螺旋管,螺旋管置于一个盛满冷水的大木盆中,最后出口处接上带龙头的细铜管,下方放置承接的陶罐。
“公子,这次的样子看起来……厉害多了!”小翠看着这套闪闪发亮、结构分明的新装置,虽然依旧不明其理,但感觉比之前的瓶瓶罐罐靠谱许多。
林砚仔细检查了每一个接口,用湿布和老师傅特意提供的一种耐热腻子进行密封。“但愿如此。”他深吸一口气,将已经发酵好的高粱醪糟倒入加热罐中,盖紧盖子,然后在下面的小泥炉里点燃了木炭。
火焰舔舐着罐底,时间在等待中缓缓流逝。棚屋内渐渐弥漫开粮食发酵后特有的微酸酒香,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浓郁。
林砚全神贯注地控制着火候,眼神紧盯着螺旋管入口处。小翠则紧张地攥着衣角,时不时探头看看木盆里的水是不是不够凉了。
终于,一丝极细微的“滋滋”声响起,螺旋管的入口处开始有白色蒸汽弥漫,但却被牢牢锁在管道内,不再像以往那样四处泄漏。蒸汽沿着螺旋管蜿蜒而行,似乎在通过那漫长的、浸在冷水中的路程时,被一点点夺去了热量。
一滴,两滴……清澈透明的液体,不再是之前那带有浑浊的微黄,而是近乎纯净的水色,从出口的龙头处缓缓滴落,落入下方的陶罐中。速度并不快,但稳定而持续。
一股前所未有的、极其凛冽纯粹的酒精香气,伴随着极其轻微的“嘶嘶”声,在棚屋里迅速扩散开来,盖过了之前的发酵味,带着一种近乎霸道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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