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成手稿后的日子,像一片被稀释的灰色迷雾。陆寒霆回到了陆氏集团,重新披上那身冷硬如铁的商业铠甲,仿佛书房里那个被痛苦吞噬的男人只是一场幻影。他处理积压的文件,主持高层会议,决策跨国并购,效率高得令人心惊,也冷漠得令人胆寒。
只是,他眼底那片荒芜的冻土,再未有过丝毫绿意。
那封装着“墓碑”的牛皮纸袋,被锁进了书房保险柜的最底层,与一些绝密的商业文件放在一起。那不是荣耀的纪念,而是他必须封存、却又无法舍弃的罪证与遗骸。
直到三个月后的一天下午。
首席特助周鸣拿着一份文件,步履谨慎地走进总裁办公室。他敏锐地察觉到,老板自从那次长达数月的“闭关”后,身上某种“人”的气息似乎更加稀薄了,只剩下一台精准运转的商业机器内核。
“陆总,”周鸣将文件轻轻放在宽大的办公桌上,“这是出版社那边传来的最终合同。关于……那部手稿的。”
陆寒霆从一堆财务报表中抬起头,目光落在文件封面上,没有立刻去碰。窗外午后的阳光斜射进来,在他深邃的眉眼间投下淡淡的阴影。
“所有条款都按您的要求拟定了,”周鸣补充道,“匿名出版,不做任何宣传,编辑无权对内容进行任何修改。版税比例是行业最高标准。”
办公室里一片沉寂,只有中央空调微弱的风声。
良久,陆寒霆才伸出手,拿起那份合同。他翻动的速度很慢,逐字逐句地审视,仿佛在确认每一个条款都能确保那段往事以最原始、最不加修饰的面目公之于众,同时又与他这个“作者”彻底剥离。
最后,他的目光停留在“版税支付与用途”那一栏。
他放下合同,从笔筒里取出一支万宝龙钢笔——不再是那支带着裂痕、已然粉身碎骨的旧笔。他拧开笔帽,金属部件发出清脆的声响。
周鸣屏息等待着老板在甲方签名处落笔。
然而,陆寒霆的笔尖却越过了签名处,直接移到了合同末尾的空白处。
他挥笔写下了一行附加条款,字迹锐利如刀,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本合同项下产生之全部版税收益(含各种语言版本、电子版权及一切衍生权利),在扣除相关税费及法律费用后,均须无条件、匿名捐赠予‘江临市第六人民医院急诊科及基层医疗援助基金指定账户’。捐赠过程需全程保密,不接受任何形式的媒体采访或公开致谢。”
写完后,他利落地在条款末尾签上了自己的名字——陆寒霆。三个字,力透纸背,却仿佛抽走了他周身最后一丝温度。
周鸣愕然地看着那行字,心中巨震。他瞬间明白了那部手稿与谁有关,也明白了这个捐赠决定背后那沉重到无法估量的意味。
江临市第六人民医院,那是沈清澜医生曾经工作过的地方,是她理想与信念燃烧的战场。急诊科,是她冲锋陷阵的一线;基层医疗援助,是她生前在诸多场合呼吁、并身体力行推动的事业。
他不愿,也不能,从那场悲剧中获得任何物质上的收益。
他甚至不愿用自己的名字去直接捐赠,以免玷污她所珍视的事业的纯粹。
他只能用这种方式,将这些由她的死亡、由他的痛苦所“转化”而来的金钱,悄无声息地、以一种近乎赎罪的姿态,归还于她所热爱的土地。
这是一种沉默的供奉,也是一场无声的自我放逐。
“陆总……”周鸣喉头有些发紧,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在这巨大的、冰冷的悲伤面前,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
“去办。”陆寒霆将合同推回给他,声音没有任何起伏,目光已经重新落回了桌上的财务报表,仿佛刚才那个决定,只是批阅了一份再寻常不过的文件。
“是。”周鸣拿起那份陡然变得千斤重的合同,恭敬地应了一声,悄然退出了办公室。
门轻轻合上。
陆寒霆维持着低头看文件的姿势,久久未动。阳光在他挺直的脊背上勾勒出僵硬而孤独的轮廓。
他仿佛看到,在另一个平行的、没有他的世界里,沈清澜依旧穿着白大褂,步履匆匆地穿梭在第六医院的走廊里,她的理想正在现实中开花结果,而非依靠这份由鲜血和眼泪浇灌出的、迟来的“捐赠”。
而他,则被永久地放逐在这个拥有金钱、权势,却永远失去了她的、冰冷而真实的世界里。
版税捐了,以一种最彻底的方式。
但这巨大的、无人知晓的馈赠,能否填补江心的那个窟窿?能否让她……在另一个世界,得到一丝微不足道的慰藉?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也是她唯一可能……愿意接受的,来自他的东西。
尽管,她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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