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意识抬手,指尖轻轻按了按眉心,努力搜刮着脑海里仅存的那些零碎记忆。
嬴政当年后宫里的美人确实不少,来自各国的都有,可自始至终都没立过皇后,连个明确的妃嫔等级制度都未曾系统颁布过。
平日里大家皆是约定俗成,凭着入宫资历、陛下的宠爱程度,还有是否生下子嗣,模糊地称呼“夫人”“美人”“良人”“八子”之类,既没有严格的品阶划分,也没有明确的仪制待遇,全凭嬴政一句话定高低。
这大概也符合嬴政的性子——天下万物皆要掌控在自己手中,连后宫都不肯定下固定制度,就是怕后宫妃嫔借着固定品级拉帮结派,
形成足以影响前朝的势力,毕竟外戚之祸,从来都是帝王忌惮的隐患。
赵高搜肠刮肚,总算从记忆深处扒拉出些听来的戏文杂谈,还有偶尔听宫女内侍闲聊时记下的只言片语,硬着头皮斟酌着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明显的迟疑:
“陛下,此事……老臣于后宫礼制,实在所知浅陋,不敢妄言误导陛下。依老臣愚见,既然后宫需正名位、定秩序,不妨效仿上古礼制,再参酌如今的时宜稍作调整,既合规矩,又不显得拘泥。
皇后乃国母,位份最尊,统领后宫,需得是德容兼备之人方能胜任;
皇后之下,或可设贵妃、妃、嫔、贵人、美人、才人等品级,层层递进,以定尊卑次序,也方便日后明赏罚、定待遇,让后宫之人各司其职,不至于混乱无章。”
他一边说,一边在心里打鼓,只敢把自己听过的那些称呼胡乱堆砌上去,至于具体该设几等,每一等该有多少人数限制,仪制规格、俸禄待遇又该如何划分,那就彻底两眼一抹黑了。
说罢,他悄悄抬眼瞥了扶苏一眼,见扶苏没露出不耐的神色,才稍稍松了口气,垂眸静待下文,不敢再多说一个字,生怕言多必失。
扶苏认真听着,指尖依旧轻轻敲着御案,节奏比刚才慢了些,听完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嘴里低声重复着:“皇后……贵妃……妃……嫔……”
沉吟了片刻,忽然抬眼看向赵高,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先帝当年雄才大略,一统天下,为何始终不立皇后?
太师在先帝身边伺候多年,想必知道其中缘由吧?”
赵高心里猛地咯噔一下,指尖瞬间攥紧了袖摆,瞳孔微缩——这话可问到关键上了,一个答不好,既可能得罪扶苏,又可能亵渎先帝,实在棘手。
他迅速收敛心神,语气放缓,斟酌着用词,尽量说得委婉:“先帝雄才大略,一生志在天下,统一天下后又忙着推行新政、修订律法、巡视天下,或许……
是觉得立后之事牵扯甚广,一旦立后,难免会牵扯出外戚势力,恐生祸端;再者,先帝当年一心求取长生,对后宫之事本就不算热衷,连嗣君之事都未曾早早定下,立后之事自然也就搁置了。”
说到这里,他适时住口,话留三分,再多说下去,便要触及先帝的私密心思,甚至可能牵扯出当年的储位之争,实在不妥。
扶苏自然也明白其中的关窍,闻言笑了笑,眼底的探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释然,不再追问先帝的事,转而挺直了脊背,眼神里多了几分不容置疑的决断,语气坚定地说:
“太师所言的品级划分,颇有道理,朕觉得可行。
苏氏伴朕最久,自朕为太子时便陪伴在侧,性情柔嘉,处事稳妥,德容兼备,朕欲立她为后,统领后宫,太师以为如何?”
立苏婉为后?!
赵高心头猛地一跳,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的恭谨神色险些维持不住,下意识抬眼看向扶苏,眼底满是震惊。他怎么也没想到,扶苏竟然要直接立苏婉为后!
这可不仅仅是给一个名分那么简单,而是要将一个来历不甚明晰、没有任何强大外戚背景的女子,直接推向帝国女性权力的顶峰!
要知道,自古以来,皇后的人选多是名门望族之女,既能彰显皇家威仪,也能借助外戚势力稳固皇权,可苏婉出身普通,既无显赫家世,也无强大宗族支撑,骤然立为皇后,必然会引发朝堂震动,那些出身世家大族的大臣们,未必会同意此事。
其象征意义和可能引发的朝堂波澜,远比给苏婉一个“夫人”或“贵妃”的头衔要大得多。
赵高定了定神,目光落在扶苏脸上,清晰地看到了扶苏眼中那份属于年轻人的坚定,还有不容他人置喙的决断——
显然,扶苏心意已决,今日召他来询问意见,不过是走个过场,既是对他这个“前朝老臣”的尊重,或许还带着几分试探,看他会不会以“礼法不合”“祖制无依”为由反对。
毕竟他如今顶着“太师”的头衔,虽无实权,却也代表着前朝旧臣的态度,若是他反对,难免会给其他大臣递上话柄。
他迅速在心里权衡利弊:反对?毫无意义,只会惹扶苏不快,甚至可能被扶苏视作故意刁难,危及自己和赵家的安危;赞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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