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轿车缓缓行驶在沈阳中街略显嘈杂的街道上,连日来的奔波、宫平之死的沉重、与外商谈判的劳心费神,以及体内“锁龙香”残余的微妙不适,让海辰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疲乏。
他靠在柔软的后座上,闭目养神,车窗外的市井喧哗仿佛隔着一层薄膜,模糊而遥远。
然而,一阵异常激烈的吵嚷打骂声,像尖针一样刺破了这层薄膜,迫使海辰睁开了眼睛。
“打!打死这个小火神!” “对!他爹祝焱不是东西,害死了我们多少兄弟!父债子偿!” “揍他!看他以后还敢不敢放火!”
轿车正经过原属于祝焱、如今已被查封的那座气派将军府门前。只见一群半大的孩子,正围着一个身材已然很高、但却显得异常单薄瘦弱的少年,推搡踢打。那少年抱着头,蜷缩着身子,死死咬着嘴唇一声不吭,任由拳脚落在身上,只有眼中闪烁着屈辱与倔强的火焰。
两个为首的大孩子打得最凶,一边打还一边撕扯他的衣服:“看见没!这窟窿就是他刚才弄出来的!他会放邪火!跟他爹一样是个祸害!”
海辰的眉头瞬间锁紧,疲惫被一股怒其不争、和怜其孩子不幸的情绪所取代。“停车!”他沉声命令道。
车门打开,海辰迈步下车。他并未穿着帅服,但久居上位的威严和挺拔的身姿,立刻让喧闹的现场安静了下来。孩子们认出了他,顿时吓得像鹌鹑一样缩起了脖子,呐呐不敢言。
“住手!”海辰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以多欺少,算什么本事?”
那个为首的大孩子鼓起勇气,指着地上的少年辩解道:“夜…夜大帅!他…他是祝宇!是国民党大火神祝焱的儿子!他爹坏透了,没少害咱们东北军的弟兄!而且…而且他也会放火,是坏人!您看,他把我们的衣服都烧坏了!”
海辰目光扫过那孩子衣服上几个焦黑的破洞,又看向地上慢慢抬起头来的少年——祝宇。三年多不见,这孩子已经长开了很多,面容依稀还有几分祝焱那混账的影子,但更多的是属于少年的清秀和一种被生活磨砺出的早熟与坚韧。
他脸上沾着灰土,嘴角有一丝血迹,但眼神却异常明亮,直直地看着海辰,没有畏惧,只有复杂难言的激动和一丝…委屈?
海辰心中叹了口气,走上前,伸手将祝宇拉了起来,替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动作自然而带着一种长辈的关怀。
“他爹是坏人,做了很多错事,这是事实。”海辰环视着那些孩子,语气平静却沉重,“但祝宇是个好孩子。一个人的出身无法选择,但脚下的路可以自己走。不能因为他父亲的罪过,就断定他也是坏人,更不该把对他父亲的仇恨,发泄在一个无力反抗的孩子身上。这不合道理,也非我东北儿郎应有之义!”
他转向祝宇,语气缓和下来:“小宇,你妈妈呢?”他记得祝焱赌博成性,家里一贫如洗,全靠祝宇的母亲做些零活勉强维生。
祝宇抿了抿干裂的嘴唇,低声道:“回大帅话…我妈…我妈去南市场卖豆腐去了。”声音有些沙哑,却努力保持着镇定。
海辰看着他破旧的衣衫和明显营养不良的脸色,想起几年前第一次见到他们母子时,祝焱输光了所有军饷,家里揭不开锅,孩子饿得直哭,他于心不忍,曾让王简悄悄塞给他们几块银元救急。看来,这几年的光景并没有好转多少。
他心中对祝焱的鄙夷更甚,语气也带上了一丝告诫和不易察觉的关切:“小宇啊,你也长大了,是个小男子汉了。如果…如果你还能联系上你爹,就想办法告诉他:别再执迷不悟,别再替蒋介石卖命打新四军了!赶快投降,或许还有一条生路。若是再负隅顽抗,”海辰的声音转冷,“那就是自寻死路,谁也救不了他!”
祝宇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重重地点了点头,低声道:“我…我记下了,谢谢大帅。”
海辰再次看向那些惴惴不安的孩子,挥了挥手:“都散了吧。以后不许再欺负祝宇。若是再让我知道谁以多欺少,恃强凌弱,不管是什么理由,我绝不轻饶!听见没有?”
“听见了……”孩子们如蒙大赦,一溜烟地跑没了影。
街边一些围观的大人也纷纷投来敬佩的目光,低声议论着:“看看,还得是夜大帅!”“讲道理,有仁心啊!”“祝焱那王八蛋,真是白瞎了这么好的儿子……”
海辰又看了看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的祝宇,从怀中掏出几张纸币(这个时代已开始流通纸币),塞进他手里:“拿着,买点吃的,或者给你妈妈贴补家用。好好读书,或者学门正经手艺,别学你爹走歪路。”
说完,他不再多言,转身回到了车上。轿车缓缓启动,驶离了这条街。
祝宇紧紧攥着那带着体温的纸币,望着远去的轿车,眼圈终于忍不住红了。他抬手用力擦去嘴角的血迹和即将涌出的泪水,眼神中的倔强更加坚定。街角的阴影里,无人注意到,他刚才挨打时下意识护住头的手指尖,有一缕极其微弱、几乎看不见的青烟,正缓缓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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