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尔滨的冬日黄昏来得早，刚过下午四点，天色已是一片沉沉的铅灰。黑色的轿车如同一条沉默的鱼，缓缓滑行在中央大街湿漉漉的方石路面上。
车窗紧闭，隔绝了外面的喧嚣与寒意，车内暖气开得很足。副驾驶上，卫队长李长青坐得笔直，鹰隼般的目光透过车窗，不动声色地扫视着街道两侧的店铺、行人。他旁边的卫兵小刘，同样保持着高度警惕。
海辰靠在后排宽大的座椅里，闭目养神。军帽放在身旁，墨绿色的将军呢大衣敞着怀，露出里面熨帖的白色衬衫。连日来的军务、祝焱的背叛、珲春机场的谋划，让他眉宇间凝结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轿车驶过马迭尔宾馆华丽的门廊，霓虹初上，映在车窗上，流转过海辰沉静的面容。
“司令，前面就是刘记炒货了。”卫队长李长青的声音低沉地响起，打破了车内的寂静。
海辰睁开眼，冰蓝色的眼眸看向窗外。果然，“刘记炒货”的老招牌在暮色中亮着昏黄的灯。
店门口，一口巨大的铁锅热气腾腾，穿着厚棉袄的老师傅正用长柄笊篱，从翻滚黑砂中捞出油亮喷香的糖炒栗子，哗啦一声倒进旁边垫着牛皮纸的柳条大筐里，浓郁的甜香仿佛能穿透车窗。
“停车。”海辰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去买点。每样都多买些，家里人多。”
“是！”小刘利落地应声，开门下车，小跑着奔向炒货铺。
不一会儿，小刘提着一个沉甸甸、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大柳条筐回来了，小心翼翼地放进后座。筐里琳琅满目：油亮饱满的糖炒栗子、开原的大榛子、乌黑油亮的黑瓜子、金白色的南瓜籽、饱满的松籽、喷香的毛嗑、筋道的地瓜干，还有一大包白花花的爆米花。浓郁的混合香气瞬间充满了车厢。
“司令，旁边还有家水果店，看着挺新鲜。”机灵的小刘放好东西，请示道。
“嗯，去买些山楂、苹果，再买点冻秋梨。”海辰补充道。小刘又麻利地去了。
趁着这个空档，海辰的目光看似随意地投向远处，斜对面一家挂着俄文招牌的铺子——“老毛哥烧饼铺”。铺面不大，门口烤炉冒着白气，金黄油亮的烧饼散发着诱人的麦香。一个身材高大、围着白围裙、鼻子冻得通红的俄罗斯大汉正在招呼客人。
海辰的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了两下。长青的目光也看似不经意地扫过烧饼铺，随即又移开。
小刘很快又提着一网兜水果回来：红艳艳的山楂、饱满的苹果、表皮带着白霜的冻秋梨。他刚坐稳，海辰便吩咐道：“开车，到前面老毛哥烧饼铺停一下。”
轿车缓缓滑到烧饼铺前停下。几乎在车停稳的同时，那个俄罗斯老板鲁多夫斯基就看到了车牌。
他脸上堆起热情洋溢的笑容，跟正在买烧饼的客人飞快地说了句什么，转身就从烤炉里夹出十几个刚出炉、热气腾腾的烧饼，用牛皮纸包裹起来，飞快地装进一个干净的柳条篮子里，小跑着来到轿车旁。
长青降下车窗，一股混合着麦香和寒气的风涌了进来。
“尊敬的将军阁下！刚出炉的，最好的！”鲁多夫斯基操着带着浓重口音的中文，笑容可掬地将篮子递进车窗。
海辰坐在后座，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点点头：“辛苦了，鲁多夫先生。” 他示意长青付钱。
长青掏出一张面额不小的钞票递过去。鲁多夫斯基一边连声说着“谢谢将军！太感谢了！”，一边伸出带着厚厚棉手套的手去接钱。
就在钞票交接的瞬间！鲁多夫斯基的动作极其自然流畅，他戴着厚手套的左手在接钱的同时，右手小指极其隐蔽地、如同羽毛拂过般，将一张卷成小细棍的、被汗水或油脂浸润得有些发软的纸条，精准地塞进了海辰摊开接篮子的掌心里！
海辰的手指瞬间合拢，将纸条牢牢攥住，脸上笑容不变，仿佛只是接过了烧饼篮子：“味道一直很好。再见，鲁多夫先生。”
“再见！再见将军！上帝保佑您！”鲁多夫斯基点头哈腰，目送着车窗升起。轿车平稳地启动，汇入车流。
“回府。”海辰淡淡吩咐。轿车在前方路口灵巧地一打方向盘，调头驶向将军府的方向。
车内，海辰的手依旧自然地搭在烧饼篮子上，指尖感受着掌心那张微小的、却重逾千钧的纸卷。长青的目光在后视镜里与海辰有瞬间的交汇，一切尽在不言中。
将军府的客厅灯火通明，壁炉烧得正旺，驱散了冬夜的严寒。
海辰提着沉甸甸一筐零食，和一篮子喷香的烧饼走进来，客厅里的三个女人眼睛瞬间都亮了起来。
“哇！糖炒栗子！”千鹤第一个欢呼，怀孕后她的口味变得有些孩子气，尤其嗜好甜香的东西。她挺着已经微微显怀的小腹，从沙发上站起来，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喜悦。
小野晴子也放下手中的刺绣，温婉地笑着迎上来：“海辰君回来了。买了这么多好吃的，千鹤今天可有口福了。”她自然地接过海辰脱下的将军呢大衣，动作轻柔地挂到衣帽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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