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得化不开的消毒水气味,死死压在病房闷热的空气里,像一块浸透了死亡气息的湿布,糊在人的口鼻上。惨白的墙壁上,几张被烟熏得发黄的军用地图固执地钉在那里,图上代表日军推进的猩红箭头,像一条条吸饱了血的蚂蟥,正朝着关内蠕动。
孙凤鸣仰躺在硬板床上,军装前襟敞开着,露出裹胸的厚厚纱布。那纱布,本该是干净的白色,此刻却在心脏偏左的位置,洇开一团不断扩大的、令人心悸的墨色。
不是鲜红,不是暗红,是一种粘稠的、仿佛沉淀了无尽怨毒的墨汁般的黑。每一次艰难而短促的呼吸,都牵动着那块黑色污渍微微起伏,如同底下藏着一颗不安跳动的、来自地狱的心脏。
汗水浸透了他的鬓角,顺着刚硬却已显出灰败之色的脸颊淌下,滴落在粗糙的枕布上。他牙关紧咬,下颌绷出凌厉的线条,喉间却无法抑制地溢出野兽濒死般的、低沉的嘶鸣。每一次痛楚的痉挛,都让那纱布上的墨色更深一分,边缘处渗出新的、缓慢蠕动的黑液。
夜海辰站在床边,身影被灯光投在墙壁地图的猩红箭头上,像一道沉默的裂痕。他眉眼间却凝着千载寒冰。此刻,他正俯身,修长的手指捻着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针尖,蘸着的并非寻常朱砂,而是一小滴在他指尖凝而不散、氤氲着奇异暗蓝色泽的粘稠液体——龙血。
那血珠在昏暗的灯光下,竟似有微弱的火焰在内部燃烧,散发出一种古老、霸道、带着煌煌正气的温热气息。
他手腕极稳,针尖落下,精准地刺入孙凤鸣赤裸背脊的肌肤。每一针刺入,都带起孙凤鸣肌肉一阵剧烈抽搐和一声压抑到极点的闷哼。
针尖拖曳着那暗蓝色的血线,在古铜色的皮肤上飞速游走,勾勒出屈子《九歌·山鬼》中“被薜荔兮带女罗”的巫女形象。那血线蜿蜒盘绕,巫女飘飞的衣袂、缠绕的藤蔓、神秘的符文次第显现,构成一幅古老而充满力量的图腾。
随着刺青的深入,一股灼热的气息从图腾中心弥漫开来。孙凤鸣背上那不断渗出的、带着阴寒腥气的黑气,仿佛遇到了克星,发出滋滋的微响,如同滚烫的烙铁烫在寒冰上。
黑气被那暗金图纹散发出的灼热力量死死压住,像被无形的枷锁禁锢,不甘地在他皮肤下扭曲、冲撞,却始终无法突破那层越来越亮的暗蓝色光晕。孙凤鸣急促的喘息奇迹般地缓和了一丝,紧咬的牙关微微松开。
“那个…阴阳师…”孙凤鸣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耗费着巨大的力气,带着金属刮擦般的刺耳回响,显然是被某种力量强行操控着发声,“…留下话…让你…用北海藏宝图…换解药…否则…我活不过…七天…”
话音未落,他身体猛地一挺,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一只通体漆黑、形如缩小蜈蚣、头部却长着诡异人脸的蛊虫,猛地从他胸口渗着黑血的纱布下拱出半个身子!那人脸扭曲着,无声地张开布满细密利齿的口器,朝着夜海辰的方向做出噬咬的狰狞姿态!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哐当!”
病房那扇木门被一股蛮力狠狠撞开,撞在墙上发出痛苦的呻吟。一个满脸惊惶、跑得帽子都歪了的年轻勤务兵几乎是滚了进来,手里死死攥着一张被揉得不成样子的报纸。
“军座!今…今天的报纸!出…出大事了!”勤务兵的声音抖得不成调,眼睛瞪得溜圆,指着报纸头版的手指如同得了疟疾般剧烈颤抖。
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声响,让那只探出头颅的人面蛊虫动作一滞!
夜海辰眼中寒芒爆闪!他等的就是这一瞬间的破绽!一直捻在指间的、蘸着暗蓝色龙血的银针,仿佛挣脱了时间的束缚,化作一道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金红色细线,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精准无比地刺向蛊虫那张扭曲的人脸!
噗!
一声极其轻微、却令人头皮发麻的脆响。银针从蛊虫张开的口器中贯入,自其后脑穿出,针尖上那滴蕴含霸道龙威的暗蓝色血液,瞬间如同滚烫的岩浆注入了冰虫体内!
“嘶——!!!”
一声非人非虫、凄厉到极点的尖啸,仿佛直接刺入灵魂!那人面蛊虫的身体猛地僵直,随即疯狂地扭动、膨胀!它体表的黑色甲壳如同烧红的烙铁,瞬间变得通红透亮,无数细密的裂纹蔓延开来,内部仿佛有暗蓝色的火焰在燃烧、炸裂!
嗤——!
一股浓稠如墨、散发着恶臭的黑血混合着焦糊的碎片,从蛊虫爆裂的残躯中猛烈喷溅而出!大部分溅射在孙凤鸣胸口的纱布上,迅速被龙血残留的力量灼烧成缕缕腥臭的黑烟。
孙凤鸣发出一声解脱般的嘶吼,身体剧烈痉挛后,瘫软下去,胸前那不断扩大的墨色污渍,终于停止了蔓延,虽然依旧恐怖,但那股疯狂滋生的邪气明显被遏制住了。
夜海辰看也不看那化为灰烬的蛊虫残渣,劈手夺过勤务兵手中那张皱巴巴的《盛京时报》。油墨的气味混合着纸张的霉味冲入鼻腔。头版,一行加粗的黑色大字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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