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韶仪这才真正重视起方惠其人。其实仔细看看，她的长相也是十分美丽的，只是大部分时候她都不施粉黛，又挂着那副不苟言笑的表情，便很难让旁人注意到她的秀丽姿容。
她随意吩咐越欢:“去看着外面别放人进来，再把方掌记叫来。”
越欢虽然有些疑惑，却也还是照做了。
南星进宫这几个月竟然意外地和方惠相处得还不错，乍一听崔韶仪如此郑重其事地要传召方惠就有些着急:“小姐，可是方掌记做了什么错事吗？”
崔韶仪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抿唇笑道:“你啊你，看你着急的，我只是要问她些事罢了。”
南星这才把心放了下去，却也疑惑为什么要专门传召她。
方惠来了以后，崔韶仪竟然只留越欢在殿内，而把其他人都暂时遣了出去。南星还想在门上偷听，被青黛和月霜一左一右拖走了。
方慧的面上波澜不惊，行了个大礼叩首:“臣方惠敬听娘娘吩咐。”
崔韶仪仔仔细细地上下打量了她一会儿，使了个眼神给越欢，自己则端起一盏茶佯装思考。
越欢跟了崔韶仪许久，方才的信也是她去拿的，自然知道该说什么:“方掌记大喜，娘娘有意提拔你呢。只是你来了未央宫这么久，娘娘都还不知道你的来历呢。”
方惠的身形似乎摇晃了一下，但还是伏在地上:“娘娘，臣...”
越欢看着崔韶仪的眼色，上前把方惠扶了起来。
面对她一脸的惊异，崔韶仪笑着开口:“方惠，你也不必瞒本宫。未央宫中的许多事本宫心里都有数，往日里不说也是看在你人品极好，行事也稳重。如今本宫给你一个机会，若你如实说来，那么你从前那些想法，本宫自会成全你。”
方惠惊疑的目光在崔韶仪和越欢脸上转来转去，身形有些微微颤抖，但是看着崔韶仪浅浅的笑意，她突然就有些动摇。
半晌，她败下阵来，无奈地道:“娘娘早就知道臣的本家了吧？”
崔韶仪笑道:“只是有所猜测罢了。海宁城，东方一族，本宫没猜错吧？”
方惠惊讶地抬头，她没想到自己掩饰好的身份这样轻易被指了出来，有些无奈地道:“是陛下告诉娘娘的？”
崔韶仪摇头:“不，他只告诉本宫，你是可用之人。有了陛下这句话，结合往日种种，也就差不多能猜到了。”
听到关于萧玄泽的话，方惠眼中闪过一丝怀念:“娘娘是怎么猜到的？”
崔韶仪狡黠一笑:“南星曾经告诉本宫，与她同住一屋的方掌记十分奇怪，总说宫中饮食寡淡，而要从随身携带的一个小布包里撒些粉末在饭菜上。若本宫猜的不错，那布包里装的便是海宁城出产的天雪海盐吧？”
“原来是南星那丫头...”方惠眼中有淡淡暖意，而后突然跪下，沉声道，“娘娘聪慧，臣确实出身海宁城东方一族，往日改名换姓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崔韶仪赶紧亲自去扶她，紧紧地盯着她问:“所以，你到底是谁？”
方惠一笑，讲起了一段往事。
二十多年前的海宁城，东方一族还是当地最有名的大族，其族人涉政、从商、出海、从军者无数，即使放到永宁城来也是不落下风的豪门大族。
一个很俗套的故事里，大族公子爱上了贴身丫鬟，非她不娶。但家族要他另娶大家闺秀，转而苛待这个丫鬟。
丫鬟不忍看爱人为难，偷偷跑了出来，却发现自己有孕。一个弱女子无法生存，便又回了东方家，却发现那公子早就以为她去世而殉情了。丫鬟悲痛之余诞下龙凤胎后也随着去了。
“所以，你就是龙凤胎里的女儿？”崔韶仪和越欢都有些惊讶，猜到她来头不小，却没想到...但按理说这样的身份也不至于让她隐姓埋名离开海宁城才对。
似乎是知道她们心中的疑惑，方惠又继续说。
大族的夫人因为失去了儿子而怨怼于自己的孙儿，却又因为这是儿子唯一的血脉不得不对他们好。
日积月累下，爱恨交错，连这夫人自己也分不清。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兄妹俩在极度的保护和数不清的辱骂中长大。妹妹顺利成为了大族女子的规范——一言一行皆循规蹈矩的端庄小姐；哥哥被视作下一任家主，也成为当地有名的端方君子。
崔韶仪轻声问:“那你怎么...”
方惠淡淡一笑:“大概就是，我不想陪他们演下去了。祖母又像当年逼迫父亲那样要我嫁到另外的大家族里去，但我不想，所以我跑出来了。”
“那你兄长...”
方惠却对此闭口不谈，转而提到了萧玄泽:“当年还是陛下把我捡了回来，我从此化名方惠，在这宫中做个小小女官。东方家手再长也伸不到宫里来。”她面上是一派轻松，仿佛在东方家的日子真的如在炼狱一般。
崔韶仪长叹一口气:“罢了，今日是本宫唐突。但本宫还是想问你，你的愿望是什么？”
方惠一怔，喃喃道:“大概就是...做个女官而不是出宫嫁人？臣听说昔日高皇后冯氏手下有文武女官各十位，最高位的女官曾经坐到过正三品的位置...臣大概也想赌一赌。”
崔韶仪沉吟片刻，朝她伸出手去:“本宫向你保证，将来你的名字可留于一品女官的名册之上，你可愿跟随本宫？”
方惠本也是萧玄泽派来的人，这些日子看着崔韶仪是如何一步步走来，这下更是难掩心中的激动:“臣愿为娘娘效犬马之劳。”
崔韶仪笑了，眉目中难掩那股决心和气势:“那本宫问你，你从前的本名是什么？”
她深深俯首:“臣东方蕙，拜见皇后娘娘。”
“好，从今日起，未央宫中没有七品掌记方惠，只有皇后长吏——东方蕙，本宫要你从此做本宫的笔。”
越欢有些疑惑:“娘娘，这从来都只有丞相长吏，那这是...”
崔韶仪扬眉:“从前是没有，但现在有了，陛下肯定会同意的吧。”
越欢有些犹豫:“奴婢要先为您去给陛下说一声吗？”
“不必了，”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昭昭有何事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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