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白色的虚空无声流淌，“观测者”号悬浮其中，如同一只被树脂凝固的远古昆虫。舰桥内的时间仿佛也被这绝对的“秩序”所稀释，每一秒都被拉长，充满了窒息般的压抑。
“监管信息流”如同无形的蛛网，缠绕着舰船的每一个系统。任何超出维持基本存在和内部通讯的能量波动、任何主动的规则探测尝试，都会被立刻捕捉、分析，并可能触发“违规”判定。舰员们被迫以最低功耗模式运作，如同在雷区中屏息行走。
秦明躺在医疗椅上，面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从最初的剧痛中恢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偏执的专注。他拒绝了深度休眠的建议，坚持保持着与舰载系统的浅层意识连接，持续地、小心翼翼地感知着周围这片“协议空间”的细微律动。
“它在‘监控’，也在‘运行’。”秦明的声音通过加密的内部频道响起，微弱却清晰，“我能感觉到……这个‘错误协议体’，并非完全静止。它的一部分‘逻辑线程’在持续处理着来自κ空洞的‘状态报告’，另一部分在……‘自检’和‘纠错’。它很‘忙’，也很‘僵化’，就像一个生锈但仍在按照旧图纸运转的巨大机器。”
“找到漏洞了吗？”苏云浅问。她坐在主控台前，看似平静，大脑却在飞速运转，分析着“璇玑”根据秦明感知数据构建的协议空间动态模型。
“漏洞……谈不上。但有机会。”秦明顿了顿，“它的‘自检’和‘纠错’流程，存在固定的‘时间窗口’和‘资源分配优先级’。在处理来自κ空洞的‘高优先级异常报告’（比如之前我们穿甲弹引发的波动）时，对其他‘低优先级监管目标’（比如我们）的监控响应，会有大约0.05到0.1秒的‘延迟’和‘注意力分散’。同时，它的‘逻辑线程’在切换任务时，不同‘线程’间的信息交接会留下极其短暂、规则的‘信息间隙’。”
“你想利用这个‘间隙’和‘延迟’？”顾云帆立刻明白了秦明的意图，“但我们被禁止任何主动规则探测和信号发送。”
“不是主动探测，是……‘被动共鸣’。”秦明的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还记得Ω的‘管理员’教给我们的吗？‘规则相位相干性检测’。我们不发射任何信号，只是将舰船自身的‘相位基准点’网络，调整到与这个协议空间底层‘秩序场’保持一种极其精妙的‘异步微振’状态。当那个‘错误协议体’的逻辑线程切换，产生‘信息间隙’的瞬间，我们的‘微振’可能会与间隙处短暂暴露的底层‘协议结构’产生极其微弱的、完全被动的‘规则共振’。通过分析这种‘共振’的反馈，我们或许能……‘窥探’到一点点这个空间的深层结构，甚至……定位那个被屏蔽的‘验证者接口’。”
这是一个极其大胆、极其精细的计划。利用敌人自身运转的“噪音”和“间隙”，像利用声纳探测水下地形一样，去被动地感知环境。风险在于，如果他们的“微振”频率或幅度稍有偏差，就可能不再是“被动”，而被协议体判定为“主动干扰”，触发清除程序。
“成功率？”苏云浅问。
“理论模型推演，基于现有数据，‘璇玑’给出的初始成功率是……12.7%。”一位科学家报出了一个令人心沉的数字，“失败后果……大概率是‘协议清除’。”
12.7%。不到八分之一的机会。失败即灭亡。
“但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就会一直被囚禁在这里，直到‘园丁’系统发生更大错误，或者‘唤醒者’攻破帝国防线，或者κ空洞彻底失控。”苏云浅缓缓道，“12.7%，比零好。”
她看向秦明：“你需要什么？”
“我需要最高精度的‘相位基准点’协同控制权限，以及‘璇玑’的实时动态模型支持，来调整‘微振’参数，匹配协议体的逻辑切换节奏。”秦明道，“这需要我进行更深度的意识连接，风险……我的意识可能再次受到协议空间秩序场的‘同化侵蚀’。”
“批准。医疗团队，准备最高级别的神经稳定支持和意识锚定措施。”苏云浅没有犹豫，“顾上校，命令全舰进入‘绝对静默’执行状态，除必要维生系统外，所有能量集中于‘相位基准点’网络和秦博士的意识支持单元。”
“是！”顾云帆立刻部署。
准备工作在压抑的寂静中迅速完成。秦明再次被接入增强型意识连接系统，这一次，他的意识将成为调节那“异步微振”的“弦”，而舰载“璇玑”则是他的“琴弓”和“乐谱”。
“协议体下一次处理κ空洞‘常规状态报告’的预估时间窗口，在……标准时47秒后。”科学家盯着模型。
倒计时开始。
47，46，45……
秦明闭上眼睛，呼吸变得悠长而平稳，仿佛进入了某种冥想状态。他的意识开始与舰船“相位基准点”网络的每一个节点同步，感受着这片乳白色虚空那冰冷、均匀的“秩序脉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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