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安眼眸中瞬间闪动起光亮,刚才努力平复的呼吸又急促起来。
“是我!是我!福仁,我来了……你别怕。”
福仁公主仿佛听到了记忆中熟悉的名字,僵硬的身体,微微松动了些。
她悄悄抬起头,额头上满是细密的冷汗,沾着几缕枯槁的碎发。
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也只敢露出一半,怯生生地从臂弯里往外瞟,仿佛头被射猎惊慌的小兔。
乐安惊诧的眼眸中,凝结起一抹轻柔,嘴唇紧紧抿着,努力向上扬起。
只是那笑容太过刻意,僵硬。
福仁公主的眼神空洞,仿佛失去了焦距一般,呆呆地望着前方。
过了好一会儿,她的视线才渐渐聚焦,眼前的人影晃动,眼珠才缓缓游移起来。
愈看愈真切,那张埋在怀中的小脸,才一点点,一点点地抬了起来。
乐安望着那张缓缓扬起的小脸,眼眸震动无比。
刚才还努力扯出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冷涩苍白,整个人完全僵愣。
这……这还是那个面若桃花,雪眸绛唇,婉娜玉润的福仁公主吗?
乐安凝滞着呼吸,抖瑟地抬手,指尖触上福仁的脸颊。
从曾经秀致的额头,到曾经一笑如月弯弯的眉眼,鼻尖,双唇,一寸一寸……
她眼眸也一寸一寸,将福仁如今的模样描摹……
此刻的福仁,头发枯槁杂草般,面黄肌瘦,脸颊深陷,一双大眼呆滞凹在发黑的眼窝里,嘴唇干裂带着血痕。
整个人瘦得脱了形,呆傻至极,到底受了多少折磨,昔日那般的娇憨玲珑,搓磨成如今模样。
福仁此刻安静了下来,也不惧怕乐安的抚摸,反而眸中渐染一丝清明,像从一场噩梦缓缓醒来。
“阿瑄?”
她又轻轻唤了一声,声音微弱,却多了些许真切。
乐安泪光氤氲,重重地点着头,但喉咙仿佛被棉花紧紧塞住。
千言万语涌到嘴边,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只能任由泪水砸落。
福仁眸光微动,整个人松懈下来,全然没有了刚才的害怕与防备。
忽然,她神色变得幽幽然,像个藏着秘密的孩童,伸着头,朝乐安耳边凑去,生怕被旁人听到。
“阿瑄,我同你说。”
乐安见福仁清明了许多,心中浮蔓着一丝希望,嘴唇动了动,但还是发不出声音,只能微微侧头,将耳朵凑近。
又咬了咬牙,她做好了准备,准备倾听福仁在戎勒所有的屈辱与苦难。
而福仁公主则猫猫怂怂地,眼神警惕四周,凑在乐安耳边,轻声细语。
“阿瑄,皇祖母训斥我不要同你来往,可是你别怕,我与阿筝,早就想好了对策。以后我们都将信寄给阿筝,阿筝讲与我听。我们偷偷好,不叫皇祖母知道……”
顷刻间,乐安耳畔一阵轰鸣,福仁每个字,似把冰棱,全部深深砸在她的心上。
福仁却浑然不觉,露着一副天真烂漫的神色,语气甜蜜,与刚才的惊慌全然判若两人。
她轻轻拉了拉乐安的衣袖,乌黑深凹的眼眸里闪动起一丝赧然。
“你莫要因我胆小,害怕皇祖母而恼我……好不好?”
乐安眼底掠过一丝恐惧,呼吸急促起来,浑身泛上如坠冰窟般冷栗。
她看着福仁那副不合时宜的天真,她脸上那与处境格格不入的笑容。
“福……仁,你……你怎么了?”
她无比震惊,艰难开口,声音喑哑破碎。
福仁一脸讶意,眼珠怔怔地盯住乐安充满水汽的眼眸,语气如孩童般困惑。
“阿瑄,你怎么哭了?”
说着,福仁伸出枯瘦的手指,轻轻碰上乐安脸颊上的泪水。
湿湿的,让她慌了神,神色焦急,语气急促地连环追问。
“是不是又与你兄长吵架了?他又训你了?还是……还是挨打了?”
乐安听着福仁声声懵懂的关切,看着她眼中纯粹的担忧。
这时候带着致命天真的关心,比任何利刃都尖锐,剧痛般捅入她的心窝。
她心下仿佛有了明断,福仁这模样,不似是单纯受挟制威胁,倒像……心神失常。
一时间,乐安如遭五雷轰顶,身体颤抖,泪水决堤一般无声倾泻。
福仁见状,赶忙用自己的衣袖,温柔地擦着乐安此时止不住的泪水。
又似是从前模样,将乐安的手捧在掌心,轻轻给她呼呼吹气,语气软糯乖巧。
“阿瑄,不疼……阿瑄不哭。等我回去,一定向父皇告梁将军的状,看他以后还敢欺负你!”
乐安再也控制不住,压抑的哭声呜咽,声音断断续续的抽噎起来。
不该是这样,福仁不该是这样……
那个娇俏可人的女子,那个明明胆小却总想护着她的公主,为什么会变成这般失智不清的模样?
乐安狠狠咬着唇,痛意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一些。
她深吸一口气,硬生生止住了泪水。
霎那间,恨意在心头翻飞涌动,她猛地侧脸,眼神狠戾如刀剑,死死盯着地上的两个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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