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郊,山野的夜色似乎更加浓稠,废弃的庙宇在风雪中蜷伏,屋脊积满了皑皑白雪。
破败的正殿里,火光跳跃。
朗卓斜倚在斑驳的柱旁,指尖绕着马鞭,眉间凝着一缕阴郁:“她为何还不来……”
寒风自墙隙灌入,扑得火堆“噼啪”炸开一簇火星。
“鬼蜮……伎俩……”扶摇吃力抬眼,唇瓣干裂,声音喑哑:“……殿下……岂会遂你之愿……”
跳动的火光下,一道血痕自他眉尾斜划至颊边,那张苍白的张脸如同雪地绽开的毒蘼,依旧动人心魄。
“是么?”朗卓倏然起身,两步逼至他面前,冰凉的手指狠狠掐住扶摇的下颌:“那你说……我该怎么处置你?杀了你,会不会让她更恨我,也更惦念我?”
扶摇被钳住伤处,睫羽剧烈一颤,散乱的发丝黏在染血的脸侧,他喉间挤出滞涩的闷笑,无声讥诮:“……妄想……”
朗卓眼波倏沉,面色阴寒,指节已移至他修长的颈脖:“那你……就去死吧!”
绳索深深勒进腕间皮肉,扶摇被迫向后仰头,咽喉被死死扼住,窒息的剧痛与闷塞沉入胸腔,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额角青筋暴起。
眼前的光影开始沉寂、暗淡……
“公子,人来了。”
门扉开合,带起一阵寒凉。
朗卓猝然抬眼,又睨向手中濒死的美玉,语气复杂:“还真是令人嫉妒……”
他松了手,转身朝殿外走去。
沉黑天幕下,风雪盘旋,一道素白身影踏着风雪,一步一步走上石阶。
朗卓脸上立时浮起温朗笑意:“一别数日,殿下风姿愈发明照动人。”
谢清予在距他咫尺处驻足:“可惜,再见朗二公子,却是一只穷途末路、行径龌龊的丧家之犬。”
闻言,朗卓竟低低笑了起来,又朝前逼近一步:“在殿下眼里,我是什么身份,又有何分别?”
谢清予呼吸险滞,那阴鸷的目光直直落入她眼底,不由令人心悸。
朗卓悄然俯身,语气轻软蛊惑:“随我去陇西,好不好?”
她是他多年以来,唯一不甘的“求不得”。
今夜是他最后的机会……
他只想将这缕不肯驯服的月色,锁入金笼,藏进唯有他能窥见的深渊。
谢清予眼波陡然
颤动。
这人真是疯了。
朗敖已带兵仓皇溃逃,他不思退路,竟心生妄想,欲将自己掳去陇西……
她敛眸冷笑,抬手间,身侧刀风已起。
绥安骤然暴起,长刀映着凄清雪光,直劈朗卓面门。
电光火石间,朗卓身形急转,斜刺已突出一杆长枪,架住刀锋,一道高大身影自暗处疾掠而出,攻势凌厉,直逼绥安。
暗处顷刻涌出数十黑衣人,与绥安带领的护卫缠斗在一起,血点飞溅,在洁白雪地上绽开刺目的殷红。
朗卓好整以暇地站在檐下阴影中,目光越过纷乱的战团,牢牢锁在谢清予沉静的脸上,尽是志在必得。
刀光剑影中,绥安一刀击退敌人,自己肋下又添了一道伤口,鲜血迅速濡湿衣衫。
他喘着粗气,退回谢清予身边,沉声道:“殿下,对方有备而来,皆是军中路数,且人数占优……我等恐难久持,属下先护殿下暂撤!”
谢清予静立风雪中,冰凉的雪花缀于眼睫,微微颤动。
她扫过战场,己方护卫已折损近半,仅余十余人勉力支撑。
朗卓适时抬手,轻挥。
黑衣人攻势渐止,却依旧如铁桶般将谢清予一行人围拢在内,杀意未散。
风雪似乎小了些,寒意却渗入骨髓。
朗卓轻笑一声,踏过染血的积雪,慢慢走近,靴底发出咯吱轻响:“殿下,再耽误下去,殿内那位美人……怕是真的要撑不住了。那双能抚琴作画、烹雪煎茶的手若是就此废了,岂不可惜?”
谢清予唇角牵动,眸底却有寒意弥漫:“带着我,你回不了陇西。”
“那便是我的事了。”朗卓无视绥安几近抵到他胸前犹自滴血的长刀,再度缓步逼近。
两人之间呼吸可闻,他温热的气息浅浅拂过她冰凉的额发:“殿下,您可愿意?”
谢清予抬眸,直直望进他眼中那片扭曲的深潭。
片刻静默后,她喉头微动,一字清晰落下:“好。”
“公主不可冒险……”紫苏面露惊慌,忍不住朝前挪动半步,几欲拽住她的衣襟。
谢清予抬手,止住她未尽之语,目光依旧钉在朗卓脸上:“本宫要先见扶摇。”
朗卓眉峰挑动,眼底迸发出的几许幽光,侧身让开道路,唇边笑意晕染:“殿下,请。”
谢清予径直越过他,衣袂拂过染血的雪地,疾行两步,踏进火光摇曳的正殿。
绥安刀横身前,紧随其后,警惕环伺。
朗卓不疾不徐地落在两人身后。
精心布置的陷阱终于迎来最珍贵的猎物,令他眼中的欢欣越发深刻。
殿内,火光将残破的神像映照得影影绰绰,晦暗森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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